準確的說,是顧不上注意。
——過去這段時間,需要劉盈操心的事,實在是太多了······
先是諸韓使團,後又是歲首朝議,還有正在準備的天子冠禮、大婚典禮,乃至於其間夾雜着的蕭何亡故、酇渠開鑿等等繁雜事務,都讓劉盈無時不刻的覺得:做一個好皇帝的首要前提,很有可能是多長几個腦袋······
就說眼下,劉盈明明想起來有楊離這一茬,也確實打算回長安後召見楊離,並對其做出安排,但實際上,即便是回到長安之後,也有一堆事等着劉盈處理。
嚴格意義上來講,劉盈此出長安,到‘酇渠’施工地視察,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也不乏‘出去透透氣,散散心’的意味在其中。
但再怎麼說,劉盈,也終歸還是天子。
既然是天子,那劉盈的休假,也很難和尋常人,又或是功侯、官吏那樣隨心所欲······
·
“兒臣參見母后。”
半日之後,馬不停蹄趕回長安的劉盈,連未央宮都沒來得及回一趟,便來到了母親呂雉所在的長樂宮。
而當劉盈走入殿中,對太后呂雉躬身拜謁之時,大殿之內,便也應聲立起兩道身影。
“內史安國侯臣陵,參見陛下。”
“安國侯。”
對起身行禮的王陵稍一頷首,劉盈便強打起精神,淺笑着側過身,將目光投注向王陵身側,那道令劉盈無比熟悉的身影。
“丞相平陽侯臣參,參見陛下······”
看着容光煥發的曹參,在這長信殿內贊拜唱喏,劉盈也是絲毫不敢馬虎,趕忙一正身,對曹參微微一躬身。
“曹丞相······”
這,也是過去這段時間,讓劉盈感到精疲力竭的‘繁雜政務’之一。
——冬十一月,御史大夫平陽侯曹參,被劉盈正式拜爲漢相!
雖說曹參繼任蕭何,擔任漢室第二任丞相,乃是幾年前就定下的人選,但真到了正式任命的時候,該有的禮儀、程序,卻也是一樣都不能少的。
後世爛大街的三請三辭,雖還沒有出現在如今的漢室,但別忘了:當朝奉常卿,可是叔孫通!
——從無到有,全靠腦補得出一整套‘漢禮’,讓漢太祖高皇帝劉邦穿身衣服,便不由自主感嘆‘我今天才知道皇帝有多麼尊貴’的老儒叔孫通!
有叔孫通坐鎮奉常,那別說是拜相了,就連年節時日,皇室祭奠太廟、高廟的祭禮,那都是一點都馬虎不得。
自然而然,作爲幾年前就內定的‘丞相繼任者’,劉盈拜曹參爲相的過程,也同樣沒能躲過叔孫通的‘摧殘’。
具體說來,程序太過繁雜,只一點,就足以讓劉盈生不如死。
——按照叔孫通發明的拜相禮,從劉盈正式頒佈拜相詔書,到曹參正式接過相印,並正式以‘漢相’的身份前往相府辦公,就足足花了二十一天之久!
在這二十一天裏,有不下數十道‘君令’,以詔書、口諭等形式送出未央宮;
在此期間,天子劉盈,以及王陵掌下的內史、叔孫通掌下的奉常,幾乎可以說是什麼事都沒幹,將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劉盈拜曹參爲相這一件事上。
“五百七十四萬九千六百八十錢······”
“曹參吶曹參······”
暗自稍搖了搖牙槽,劉盈面上隨時淺笑着請曹參落座,但每想起這一串有零有整的數字,劉盈的心,便總是會無法遏制的滴血······
——這將近六百萬錢錢,按如今的市場價摺合成糧食,可就是足足三萬石粟米!
——夠一萬邊防戰士喫一個月!
若是拿曹參秩祿萬石、實際年俸祿四千石來算,光是拜曹參爲相的開銷,就夠給曹參發七年的俸祿!
而現在,原本足夠一萬邊防將士喫一個月,或給曹參發七年俸祿的糧食,卻被叔孫通那個敗家玩意兒,一股腦全用在了什麼狗屁‘拜相禮’上······
對此,劉盈只想說:形象工程這玩意兒,是真的要不得·······
雖然劉盈心裏清楚,對於食邑足有一萬零六百戶的平陽侯曹參而言,這幾百萬錢根本不算什麼,但劉盈也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生出一絲‘這丞相真貴’的怪異想法。
若非劉盈自己也明白,這樣的想法不會被這個時代所理解,恐怕劉盈真的會拉着幾個心腹,吐槽幾句‘曹參活都活不了七年,朕卻花了七年的俸祿拜曹參爲相’之類。
即便如今,生米已經煮成了熟飯,樹木已經做成了船舟,劉盈在面對曹參時,也總會不由自主的帶上些‘必須找機會賺回這筆錢’的心理。
但很顯然:這,都只不過是劉盈的一廂情願。
對於劉盈心裏的算計,殿內的太后呂雉、內史王陵,乃至於曹參本人,都並不感興趣······
“吾兒即往而視,便當已知酇渠之事,今已至何地?”
就當劉盈仍斤斤計較於曹參這個‘賠錢貨’,以及叔孫通那個‘敗家玩意兒’時,太后呂雉溫聲一語,終是將劉盈的思緒拉回了眼前。
稍一回味老孃所問,又沉吟片刻,劉盈終是暫時放下了對曹參的‘不滿’,淺笑着側過身,對母親呂雉微微一點頭。
“回母后問。”
“——託太祖高皇帝洪福,又吾劉氏列祖先宗庇佑,酇渠之事,一切皆順。”
“兒往視時,酇渠已現雛形,只渠底無有平整;”
“據少府所言,最遲不過春二月,酇渠便可通水,而後爲民所用······”
聽聞劉盈此言,呂雉只欣慰的笑着點了點頭,旋即便側過身,略帶顯擺的望向殿內的曹參、王陵二人。
那雙生動的眼眸,就好似是在跟曹參、王陵說:看看,這是我兒子!親兒子!
!
至於端坐呂雉身側的劉盈,卻是藉着老孃跟臣下顯擺自己的功夫,悄然思慮起了這條即將鑿通的‘酇渠’。
酇渠,本不存在於華夏曆史上;在原本的歷史上,也從未有過哪位皇帝,爲這位酇文終侯特意修一條渠;
但若是從地理位置上來看,酇渠,其實是存在於真實歷史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