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位柳姓高手的氣息便消失了。
江天策望了眼對方氣息消失的方向,眼中微微閃過一絲複雜之色,卻並沒有開口。
當年,他和這位“大舅哥”曾經有過約定。
有生之年,絕不見面。
箇中緣由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清楚的,時隔幾十年,就連江天策,對當年的一些細節,記得也不是那麼清楚了。
江天策沉默良久。
獨腿武者靜靜跪在他面前。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左右,一朵烏雲蓋月,涼爽的秋夜開始變得有些悶熱。
看上去,馬上就要下雨的樣子。
“傻小子,你也別跪着了,起來吧。”
江天策的視線移回獨腿武者身上,目光略微柔和地看了他一眼。
“俺,俺還不能起來。”
“您老還沒答應呢。”
“啊,俺應該這麼說,小徒李鋒芒,拜見師父!”
獨腿武者平日裏憨頭憨腦,可他頂多只能算性格憨直,人卻是不笨,想透徹眼前的局面之後,更是清楚自己該幹什麼。
江天策雙眼微眯,上下打量着這個性格和名字毫無關聯的憨小子。
“姓柳的那傢伙淨會瞎胡鬧。”
“你這小子,看着憨直,卻也是個順着竿子就往上爬的機靈鬼。”
“罷了,念你一片誠心。”
“老夫便破個例,收下你這個徒弟。”
“起來吧。”
江天策望了眼遠處,眼中神色不明顯地幻變幾次,而後輕輕一嘆。
“多謝師父!”
有個鋒芒畢露般名諱的獨腿武者,聽到江天策的話,臉上露出大喜的神色,嘿嘿笑着就要起身。
結果因爲用力太猛,一下子失去了重心,狠狠踉蹌了一下。
幸虧江天策默不作聲放出些許氣血之力,這才幫助他穩住了身形,不至於從城頭跌落下去。
“腿……腿麻了。”
李鋒芒臉色有些彆扭。
他跪了一個多小時之久,換做健全的武者來說,自然不算什麼。
可李鋒芒沒有左腿,單膝跪地時還要不斷調整重心保持平衡,一個多小時過去,消耗十分巨大。
“走罷,去城頭那邊。”
“先讓老夫看看你的戰法戰技。”
“也方便老夫日後指點你。”
江天策的語氣依舊平靜,轉身背對李鋒芒時,臉上卻閃過一絲忍俊不禁的笑意。
話音落下,他的身影已經躍下閣樓,在夜色下向城頭奔去。
李鋒芒一言不發,跟在江天策的身後,一條右腿在氣血之力的加持下,發揮出驚人的彈躍力。
很快。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城頭。
作爲神水城這一戰的第一戰場,城頭這邊早已被清理乾淨。
神州的武者們,除了少數在城頭駐守之外。
其他的大部隊,都在城中負責清理萬族武者的屍體。
“老夫今天還聽山河講起來。”
“他意欲收你爲徒。”
“你主修的是拳法,陳山河乃是神州拳法一道,武道修爲最強的大宗師,你爲何沒有答應他?”
江天策站在城頭。
他背對着獨腿武者李鋒芒,目光平靜地看着遠處。
“俺……俺還是想跟着您修煉武道。”
“武道修煉,並非跟隨強者,就一定能夠變強。”
“跟隨合適的師父,比跟隨強者,更加重要。”
“老夫不修拳法,在拳法一道上,能夠給你的指點,可比山河那小子差遠了。”
江天策的聲音緩緩響起。
他說的是實話。
這個世界的武道發展數百年,每一條道路都衍生出博大精深的武道,他雖然武道實力遠勝神州任何大宗師。
可對於現階段的李鋒芒來說。
跟隨陳山河學拳,纔是最合適的選擇。
當年江天策最開始展露鋒芒時,使得是槍。
他的小女兒江久久,便是繼承了江天策當年的槍法。
當然,不是熱武器的那種槍。
後來江天策入了內域,親眼見證霸業刀這把絕世神兵問世,從那開始,才轉用了刀法。
那時的江天策,早就已經入了一品境界。
武道之路一通百通,以一品境界轉修刀法,再加上江天策本身戰法就霸道凌厲大開大合,更適合修行刀法,這才能夠在刀法一道大放光芒。
事實上,江天策雖說對拳法沒有什麼涉獵。
不過以他的境界,指點一位五品戰王,一路修煉到宗師境界,也絕非什麼難事。
畢竟武道之路一通百通,江天策的境界,對武道的理解這方面,絕非一般的二品大宗師能夠媲美。
“其實……”
李鋒芒沉默了半天,終於開口說話。
他的語氣很正經,難得地褪去了那絲傻氣,鄭重其事地望着江天策的背影,深深吸了口氣,才鼓足勇氣繼續說道。
“師父,俺不想學拳。”
李鋒芒一句話說罷。
江天策雖背對着他,眉頭卻微微皺了起來。
武道之路,不入一品,絕不可輕易改變道路。
很多二品大宗師,苦苦無法突破一品時,便會選擇這種求變的方式,企圖換一種道路,來尋找新的機會。
殊不知。
一品之前的武道修煉,只是爲了金身之後打下基礎。
在一品之後的境界……
“那你想學什麼?”
江天策眼中神色略顯複雜,變幻幾次之後,才恢復平靜,淡淡開口問道。
他的語氣十分平靜,聽起來沒有任何異樣。
李鋒芒並不知道。
自己正面臨一個嚴峻的考驗。
若是他有絲毫追名逐利的念頭,表達想要學習老戰神的刀法之類的意思。
江天策會毫不憐憫地,將自己給他的機會收回來。
一個連堅定的武道目標都沒有的人。
不配繼承他的武道。
更不配成爲他江天策的弟子。
聽到這個問題之後,李鋒芒並沒有急着回答,而是默不作聲地擡起頭,望向遠處的某個方向。
滴答。
沉悶的夜空中,忽然有一滴雨滴落下。
緊接着,淅淅瀝瀝的小雨落了下來,帶着秋夜的寒意,沖刷着這座血腥氣尚未散盡的神水城。
李鋒芒擡起頭,任由冰冷雨水淋在臉上,再次深深吸了口氣。
片刻之後。
他將目光移向江天策的背影,珍之又重、一字一頓地開口說道。
“我想學……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