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獨自在房間裏,面前放着一隻小香爐。
香爐造型奇特,材質也很特殊,是由一整塊木頭雕刻打磨而成。
長年使用下來,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木色,通體黑亮,被一層油潤包裹。
太子妃扔了一塊東西進去,香氣漸漸瀰漫,她深吸幾口,燥動的心也慢慢安穩下來。
待香味散去,她打開梳妝檯上的暗閣機關,把香爐放進去。
對着鏡子照了照,看着裏面的臉,勾出一抹嫌棄又輕蔑的笑。
“嗚嗚。”
一聲輕微的響動,自後窗傳來。
她眼神剎那一變,起身走到後窗,輕開一條縫隙。
窗子外探出一隻黑色的鳥頭,頭上有三道白色花紋,像是趴着三條蟲子。
太子妃從後窗下拿出一條蟲幹,黑鳥吞下蟲幹,對着窗臺嘔吐幾下,吐出一粒暗紅色的東西來。
太子妃眉頭一擰,又餵了黑鳥幾條蟲幹,拿紙把窗臺擦淨。
黑鳥展翅飛入夜色,消失不見。
太子妃點一支香放在廊下,稍傾,穿着黑色斗篷,從側門出去。
她走的飛快,對道路早已經熟悉無比,繞過巡防隊出現的地方,趁着夜色掩護,順利到達約定地點。
暗色中停着一輛馬車。
她靠近,馬車上的人也下來,面帶急色。
“太子妃……”
太子妃面色沉冷:“你來幹什麼?”
“我有急事稟報,”阮氏壓着嗓子,“請太子妃恕罪,若非急事,我也不敢私自前來。”
她剛要繼續說,太子妃擡手打斷:“跟本宮來。”
阮氏驚訝,進去說?這可是頭一回,也是有風險的。
本來今晚她就是冒着大風險來的,否則也不會一見面就請罪。
但她不敢質疑,只有聽從。
她跟太子妃身後,低頭摒氣。
一路尾隨而來的南昭雪也詫異:“竟然是太子妃親自來迎的?還讓她進去了?”
封天極微抿脣:“我去看看,你在這裏等消息吧。”
“一起去。”
“車裏暖和,你在這等。”
“不冷,”南昭雪攏攏身上大氅,拍拍封天極剛給她換了炭的手爐。
封天極無奈,只能帶她一起。
掠過樹梢,看着燈火輝煌的東宮,南昭雪讚歎:“這裏的景色果然不錯,難怪很多人都想來這裏住。”
封天極輕笑:“我可不想,爲這一處景,放棄外面的自由,得不償失。更何況,我也沒覺得這景兒哪好看。”
南昭雪微眯着眼睛:“王爺愛的是真正的自由,他們愛的是虛無的自由,以爲站在最高處,能掌控別人的生死,能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就是自由。”
“其實,那些不過就是一道道枷鎖罷了,身爲帝王,不見得能娶到最喜愛的女子,不見得能護住最疼愛的孩子,也不見得能痛快地喫一頓飯。”
封天極偏頭看她,一雙眸子燦若星辰,滿是掩飾不住的欣喜和讚賞。
“雪兒這話,深得我心。”
南昭雪由衷笑笑,又壓住嘴角:“王爺,看。”
那邊兩道人影,正是太子妃和阮氏。
封天極看着她們的方向,低聲道:“奇怪,她們這是要去哪?”
“怎麼?有什麼不對嗎?”
“那邊不是太子妃住處的方向,太子很信風水之說,他早就私下讓人看過,說那邊不利於他,所以,他的住處和太子妃的住處,都和那個方向相反。
因爲太子不喜,所以連奴才們也不樂意去,閒置的地方居多。”
“有理,過去看看,”封天極偏頭在她耳邊,“抱緊我。”
南昭雪心頭微微一燙,耳朵都有些發熱。
太子妃帶着阮氏走進一路院子,院中沒有點燈,屋子裏也是黑的。
阮氏眼角的餘光飛快在四周掠了掠,心中驚訝東宮竟然還有這樣的地方。
不過轉念又一想,也沒什麼,皇宮中不是還有冷宮嗎?
“吱呀”,太子妃推開門,“進來。”
阮氏跟着進屋,門隨後被關上。
“怎麼回事?說吧。”
“回太子妃,”阮氏收回所有思緒,飛快道,“莊子那邊出事了。”
太子妃目光陡然一厲:“什麼事?”
“荼之華被發現了,還被人盜走幾棵……”
阮氏還沒說完,太子妃反手抽她一個耳光:“你是幹什麼喫的?我有沒有跟你說過,要小心再小心,不能出一點差錯!
荼之華培植了多少年?好不容易纔有點起色,這纔派上用場多久,你告訴我說,被人偷了?”
阮氏被打得身子一歪,撲通一聲跪下:“是,是奴婢的錯,奴婢沒有安排好,請您責罰!”
“責罰?責罰你有用嗎?”太子妃雙手緊握,“是什麼人?可抓到了?”
“還沒,不過,已經派人去抓了,很快就能抓到,是在莊子上做工的一個女子。”
“是什麼人去抓的?”
“是劉婆子的大兒子去抓人,劉婆子親自來送的信。”
太子妃偏頭盯着屋子裏幽暗的燭火,火苗似在她眼底輕輕跳躍,如同妖火。
“劉婆子年紀大了,經過這件事情之後,急火攻心,難免身子會差一些,又驟聞她大兒子意外身亡的消息,也受不住。”
阮氏呼吸一窒:“是……太子妃所言極是。”
太子妃卻像沒有聽到她的話,自顧說:“一會兒送她走的時候,她愛喝的茶再給她帶一些,還有,再賜她一支金釵。”
阮氏感覺這話不像是對她說的,她嘴脣動了動,還沒明白過來,就見太子妃的目光越過她,看向她身後。
隨後,她聽到身後有人說:“是,奴婢遵命。”
阮氏聽着這聲音有些熟悉,猛然驚覺,這不是……她的聲音嗎?
她回頭,那人從暗影中走出來。
身姿曼妙,皮膚白潤光潔,剛剛沐浴過不久,還有點泛紅。
舉手投足,自成風情。
一切都熟悉得要命,又一切陌生得很。
熟悉,是因爲這個人一舉一動都和她一般無二,連她自己都有點恍惚。
陌生,是因爲對方的這張臉。
……
南昭雪眉頭緊緊皺着,盯着這院子裏的房舍,疑惑叢生。
她也算是偷窺的老手了,咳,經常跟着封天極暗中查看什麼的,當然,也是爲了查明真相。
但像今天這種情況,還是頭一回遇見。
屋子裏的窗子,都被木板釘死了。
別說從窗子裏偷看點什麼,連個縫隙都找不着。
越是這樣,越是有鬼。
但就是看不見。
“找機會,我讓暗線查一下這個院子,”封天極握握她的指尖,“別急,很快就會有消息。”
南昭雪點點頭,事已至此,也只能暫時這樣。
她看着黑暗中靜寂的屋子,心頭微微冒起寒意,就像一頭蟄伏在暗中,會喫人的獸。
恰在這時,屋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