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也是幾十歲的人了,有些力不從心。
總算是伺候着珍貴妃歇下,她才退出殿內,回到自己房間。
點了燈,正捶打痠痛的腰腿,目光無意中一掠,忽然看到燭火投下的影子多了一個。
她立時動作一頓,心裏一個激靈。
她年紀大,又要替珍貴妃辦一些要緊的事,所以,她是獨住。
除了她的影子,還有誰?
瞪大眼睛再仔細看。
並沒有,只有她自己的影子。
緩緩吐一口氣,暗想大概是太累,燭火又一直在跳動,眼花了。
往牀上一坐,感覺好像坐到什麼東西,伸出摸出來,竟是一支銀鑲嵌貓眼石的簪子。
這樣式分明就是年輕女子用的。
等等,怎麼這個這麼眼熟?
好像在哪裏見過。
雖說這種首飾沒有什麼特別,很多宮女都有,但能鑲嵌這種成色的貓眼石的,可並不多。
她微眯老眼,輕輕翻轉,就着燈光看着那顆貓眼,等看清裏面的花紋時,一個很久之前的場景忽然就出現在腦海。
那是個風和日麗的下午,那個宮女又來看珍貴妃,剛巧內務府送來幾件首飾,有的是給珍貴妃,有的是用來打賞用的。
珍貴妃挑了支銀簪,上面的貓眼石十分漂亮,她就送給那個宮女。
當時桂嬤嬤還說,這貓眼石真特別,裏面的花紋很少見,真的就像一隻漂亮的眼睛。
那宮女……叫融春。
曹嬤嬤手一哆嗦,銀簪掉落,發出一聲脆響。
她下意識低頭看,忽然發現……地上的除了她的影子,又多了一道。
這次,沒有眼花。
“啊!”她心中大駭,身子一抖差點滾到牀下,不敢看,卻又忍不住想看。
眼角的餘光偷瞄,那道影子微微晃動,並沒有消失。
她摒住呼吸,壯着膽子僵硬着回頭。
害怕緊張敵不過好奇。
只瞄到一片帶血的裙襬,她又唰得回過頭,不敢再看。
不僅如此,還有淡淡的腥氣傳來,隱約像是血的味道。
曹嬤嬤心在腔子裏砰砰地跳,冷汗都滲出來。
“還我……孩子……”
“我可憐的孩兒……”
這聲音斷斷續續,氣息又涼又冷,就噴在曹嬤嬤的脖子後頭,她嚇得一哆嗦,渾身的雞皮疙瘩掉一地。
“不是我,不是我!不關我的事……”
“要怪就怪你自己,是你不知道尊卑,妄想飛上枝頭,娘娘豈會容你!”
“還我……孩子……”那聲音依舊,連絲變化都沒有。
曹嬤嬤都感覺到,垂落下來的頭髮冰冷地的掃着她的脖子。
尖叫一聲,似乎還有什麼東西滴落,順着她的脖子流下來。
她顫抖着手指一摸,赫然是刺目的紅。
“別找我,我沒害你!”曹嬤嬤驚恐地吼着往前爬,“不是我,是桂嬤嬤,她給你拿的藥,我就是,就是報了個信兒,我就只是報信而已啊……”
曹嬤嬤抱着頭,前半身鑽到桌子底下:“沒人害你,是你自己答應的,娘娘問你是想死還是想活,你自己選的活,也是你自己說,容妃找過你,要籠絡你,是你自己!
你說願意爲娘娘效勞,假意投靠容妃的……”
“不關我的事,別來找我,別來找我!我就是隻報了個信兒……”
她不斷的嘀咕,翻來覆去也就這麼幾句。
南昭雪扔一枚藥丸,霧氣散開,曹嬤嬤沒多久就沒了動靜,迷暈過去。
拿回那支銀簪,南昭雪和封天極悄然離開。
回到住處,南昭雪換回衣裳,身子暖回來,這才說:“看來,融春是和所有人都開了個大玩笑,虛晃一槍,也算是個狠人了。”
明明是珍貴妃迫使她落胎,不但沒能嫁到餘家,還被始亂終棄,她非但沒有怨恨,更沒有投靠容妃,而是繼續聽從珍貴妃的指示。
封天極雙手微握:“竟然真的是這樣。”
南昭雪遞杯熱水給他:“目前只能說明,融春是假意投靠容妃,她幫着容妃佈局,珍貴妃未必不知,大概就是順水推舟而已。但這也不能證明,小容妃的死,與她有關。”
封天極微微點頭:“我知道。”
即便有關,後宮爭鬥,向來不缺鮮血,雙手沒有碰過血的一宮主位,又有幾個?
南昭雪其實心裏還有一個疑惑:“天極,如果珍貴妃一早知道,融春的死是個局,那她什麼都不做,最終被一降爲嬪,就不覺得可惜嗎?”
後宮之位,晉升一步有多難?可這麼一降,一下連降好幾級。
就爲了容妃的一個順勢?餘國舅也沒能被救下,她可半點好處也沒有。
南昭雪覺得,這不是珍貴妃的作風。
封天極垂眸:“這一點我也很奇怪,或許,融春本人也不知全局,她只是其中一步,容妃未必會把全部計劃告訴她,母妃覺得,能把雍王就此拿下,也是值得。”
南昭雪差點忘了,珍貴妃自己的位分雖然降了,她本身沒撈到好處,可雍王被圈禁了。
這也算是一大勝果。
母親爲兒子謀劃犧牲至此,的確值得敬佩。
那麼,又一個問題出現了:南昭雪可不認爲,珍貴妃疼愛封天極,能疼愛到這種地步。
她看封天極一眼,燈光下,他的臉色不太好看,眼睛微垂,長長的睫毛擋住他眼中神情,像一隻……落寞委屈的大狗狗。
她頓時心軟,說不出這種誅心之問。
不管因爲什麼吧,管珍貴妃作什麼妖,反正他們趕緊查查這事兒,就去查真正想查的。
她走過去,握住封天極的手:“累了一天,不必想那些不開心的,帶着這些情緒睡覺,夢裏會被打。”
封天極反手握住她的手:“會被誰打?”
“這可不好說。”
封天極擁她入懷:“被你打嗎?如果是你的話,我會心甘情願。”
南昭雪剛要說話,感覺身子騰空,她低呼一聲,封天極低頭吻上她的脣。
南昭雪看到他漆黑的眼神,眼底閃爍的精光,心裏暗叫:上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