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遠芳輕叩他桌面,聲音低不可聞:“帶上你的東西,跟我進屋。”
曹管事是錢莊的,和其它幾位管事不同,他還是比較受離遠芳重視。
這一點,其它管事羨慕不來。
曹管事心情愉悅,快步跟上。
離遠芳命小丫環掌了燈,又給他上茶。
曹管事接過,飲了半盞。
“這茶……”
離遠芳淺笑:“有話但講無妨。”
“這茶和平時的不太一樣,喝着香氣更濃些,顏色也更漂亮,不過,”他話鋒一轉,“小姐,恕小的直言,這並不適合我們。”
離遠芳端着茶盞,垂着眼睛:“怎麼講?”
“小姐,今日漕幫到此,可是與咱們合作的?”
“是有這個意思。”
“依小人看,與漕幫合作倒是可以,我們鏢局一向走陸路,拜山頭,過山寨,的確危險而且消耗大;
水路如果順風順水,的確是個好路子。”
“是,我和父親也這麼想。”
“可是,他們與咱們合作,也相當於多了一條路。
咱們沒他們可以依舊走陸路,提起威遠鏢局的名號,無人不知,也沒人不賣面子。
可他們若不依靠咱們,水路不通的地方,他們就走不了。
漕幫和朝廷漕運衙門勾打聯環,一些江湖朋友看不慣這些,所以,要與他們合作,還要約法三章。”
離遠芳偏頭,若有所思:“說說看,什麼三章?”
“比如說,如果他們運的是咱們的鏢,那就不需要經過官府檢驗;
再者,我們運什麼,只要揚城這邊開了票據貼上封條,下面的任何關口他們都無權再打開;
第三,到地方之後,由我們的人接手。”
離遠芳思慮片刻:“你這三點,歸納起來就是一個意思,就是我們走鏢,走漕運,人家漕幫只管運,無權知道運的是什麼。”
曹管事正要點頭,離遠芳放下茶杯:“曹管事,若你是漕幫的人,你會同意嗎?”
“別的不說,萬一有人包藏禍心,意圖栽贓我們鏢局,在鏢里加了些不能運的東西,漕幫無權查看,到時候不被查出便罷,若是查出來,也能順勢推到漕幫頭上。”
曹管事眼睛微亮:“小姐聰慧,就是這個意思。”
離遠芳輕吸一口氣:“曹管事,你可真是費盡了心思。”
“都是爲鏢局和錢莊,爲總鏢頭和錢莊,小人在所不辭。”
離遠芳衝丫環擡擡下巴,小丫環走到屋門口守住。
院子裏的管事們還在擰思苦想,在紙上寫寫畫畫,絲毫沒有注意到屋裏的情況。
離遠芳從桌上盒子中拿出一樣東西,翻開,走到曹管事面前,低聲問:“曹管事,你是爲了鏢局和錢莊,還是爲了更順利的運銀子?”
聲音低緩入耳,似魔咒,曹管事一激凌。
他下意識看曹遠芳手裏的東西,只掃一眼,心頭頓時一翻。
他想站起後退,但發現雙腿無力軟如麪條,再看剩下半杯的茶,心頭大駭。
“小姐,你……”
“不是什麼厲害的毒,就是一點軟筋散,別怕,死不了。”
離遠芳在他面前翻着那本賬冊:“你真的姓曹嗎?來錢莊四年,來揚城七年,從西梁到此幾年了?”
她竟然,什麼都知道了!
兩刻鐘之後,離遠芳從屋裏出來,站在臺階上問:“怎麼樣?都有答案了嗎?”
“收上來!”
把他們寫的收齊,離遠芳一張張查看,一邊看,一邊擰眉。
在咬文嚼字方面,她實在不行,也不知道這裏面有沒有百戰要的答案。
事關百戰的名譽,必須要弄好。
她挑了幾個看着順眼且接近的:“把理由寫上,爲什麼是這個字。”
寫完,講透,她聽明白了,在心裏默唸記住,這才每人都給了賞銀,把他們放走。
小丫環在一旁抿嘴笑:“小姐,奴婢打小跟着您,可沒見您這麼用功學過學問。”
離遠芳嘆氣,但心頭微甜:“這不是沒辦法的事嘛。”
“小姐,那曹管事怎麼辦?”
“捆起來,就放在這兒,等酒席結束,做個投名狀。”
“是。”
離遠芳又對着紙嘀咕一陣,來來回、回念好幾次,揣着去找百戰。
廚房那邊的活已經結束,他們都去了練武場。
遠遠的,離遠芳看到百戰站在小彩燈下,面前是一個造型奇怪的鍋,冒着熱烈濃香的薄霧,輕籠着他的臉。
離遠芳腳步微頓。
之前和周遠銘訂婚,也是先考慮漕幫和鏢局的合作可能,周遠銘長得也算俊,笑容是溫和的,有武人的身手和文人的言談。
但,總是差了一點。
以前離遠芳沒細想,沒在意。
可此時看到燈光霧氣裏的百戰,她忽然覺得,那不是一點,而是一道鴻溝天澗。
百戰似有所感,擡頭看到她,衝她招招手。
離遠芳輕輕笑起來,露出雪白的牙。
就他了。
離遠芳快步跑過去:“這是什麼?”
“這是火鍋,”百戰回答,“一會兒你跟我坐,我教你喫。”
“行,”離遠芳一口答應,眼角餘光掃過百勝,“我給你找到幾個答案,要不要聽聽?”
百戰小聲說:“時遷告訴我說,答案在一念之間。
我想了想,我的一念之間,還是想着用武力解決。
我明明可以用武力鎮壓,廢那麼多話幹什麼呢?
我決定,一會兒喫過飯,和他戰幾個回合,讓他自己告訴我答案。”
離遠芳眼睛瞬間亮了:“沒錯,是這樣。我可以觀戰嗎?”
“當然,帶上你的金棒,看我如何用金棒贏他。”
“行。”
兩人愉快地決定,百勝摸摸後頸,感覺涼嗖嗖。
玉空大師在一旁道:“怎麼了?”
“沒什麼,”百勝掃一眼那邊的百戰。
玉空大師語氣篤定:“放心,我和百戰說好了,他會安分下來的。”
時遷也說:“就是就是,百戰兄弟還是很好說話的。”
百勝摸着脖子點點頭。
南昭雪目光掃過離遠芳,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