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王知州,和那日南昭雪見到那個,似乎有很大不同。
像是忽然卸去僞裝面具,露出本來的面目。
他撣撣衣裳下襬,拂去塵土,漫不經心道:“夫人,還是好好休養爲好,爲夫很忙,還得辦兒子的喪事,你就別再給我添亂了。”
王夫人轉頭盯住他:“你這個僞君子,小人!”
王知州也不惱,低笑幾聲:“我是什麼不要緊,夫人隨便罵,我是全城有名的寵妻之人,罵還不口,這是最基本的。”
王夫人目光鋒利似針尖,厲聲問道:“我問你,我兒子是怎麼死的?”
“不是說過了嗎?出去打獵,被魏承猛的手下暗殺的。”
王知州說得輕描淡寫,就像說後廚殺了只雞一樣簡單。
南昭雪微蹙眉,封天極在她掌心輕輕劃幾下。
南昭雪擡眸看他,兩人交找眼色。
隨即,就聽到王夫人說:“你胡說!魏承猛怎麼會殺我兒子?這不可能!他們……”
“他們什麼?”王知州眉眼帶笑,眼底卻涌上冷厲。
“他們無怨無仇,”王夫人咬脣,“他爲何要殺一個孩子?”
王知州冷笑兩聲:“他們無怨無仇?無怨無仇?”
他重複兩次,脣齒間有了咬牙切齒的意味。
“啪!”一聲,他手邊的茶盞被摔在地,四分五裂。
“只是無怨無仇嗎?”
王夫人明顯被嚇一跳,呼吸有點急:“你幹什麼?發什麼瘋?”
“我發瘋?”王知州上前一步,突然伸手掐住王夫人的脖子,眼睛通紅盯着她,“我早就該瘋了!”
“賤人,你真以爲我一輩子要陪着你演戲?哄着你?憑什麼!”
王夫人奮力扒拉他的手:“當初是你自願的,和我父親商定好的,若不是因爲你答應,怎麼會有你的今天?”
王知州手上力道鬆一些,挑眉譏笑:“你說得對,沒你們父女,就沒有我的今天。”
“我也就不用戴這麼多年的綠帽子,”王知州的手又收緊,如同貓戲謔老鼠一般,“魏承猛和那個小雜種,不只是無怨無仇,他們是親生父子,對嗎?”
王夫人扒拉他手的動作停住,眼睛睜大:“你……”
王知州手指再收緊:“我是怎麼知道的?我他孃的早就知道了!”
“那個雜種,長得和魏承猛越來越像,魏承猛還幾次三番羞辱於我,當初你們父女爲我鋪路,爲什麼要到這裏來爲官?嗯?”
“難道不就是因爲魏承猛在這裏嗎?虧我剛一開始還想着和他打好關係,納悶怎麼會有如此不講理的人,竟然油鹽不進,對我莫名敵視,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爲你!”
“他有種,他就娶你,我沒意見,可偏偏沒種,不敢承認,只會羞辱我,算什麼本事?”
王知州聲音被怒意包裹,字字都帶着火氣:“枉他還說他自詡是什麼英雄,依我看,不過就是一個連親生兒子都不敢認的狗熊罷了!”
王知州擡起另一隻手,狠抽她兩個耳光:“不是!我讓你不是!事到現在你還在替他說話!”
“這麼多年,我捂不熱你的心,是嗎?你既然這麼看重他,那你去找他,你爲什麼不去?爲什麼要留來折磨我?!”
王夫人被他掐得說不出話。
南昭雪臉色微沉,心情複雜。
這種事,很難說誰對誰錯。
糾纏二十多年的夫妻,這其中的恩和怨,早就分不清楚。
“你還說你不能再生,是不能啊,還是不想?”王知州像被壓抑已久的暗井,忍不住狂力噴發。
“每次與我同房之後,你都要喝避子湯,當真以爲我不知道?”
王夫人眼睛瞪着他,無法開口。
王知州手指鬆開些許:“說!”
“當然是……不想,”王夫人如癲狂般地笑,“你這種懦夫,無能之輩,配讓我替你生孩子嗎?你不過就是我花錢買的,名義上的丈夫而已。”
“我花錢買你個名份,也給你鋪仕途,你有什麼不滿意的?你憑什麼不滿意?當初你答應我父親的時候,就該想到今天!你在不甘什麼?又想要仕途,又想要美妻,還想要孩子,可你自己,一無所有,若是靠你自己,你還在坐冷板凳,連個候補都輪不到你!”
“你要了仕途,就該老老實實,做好你名義上的事,卻又妄想別的,憑什麼?你憑什麼都要?”
王知州喘着粗氣,像被刺激地狂怒的公牛:“我就是什麼都要!我哪點比別人差?你的雜種,我本來是想好好待他,可你偏偏帶他去見魏承猛,那我就沒辦法,我只能……殺了他。”
王夫人一怔,眼底洶涌着血色,恨不能生吞他:“你說什麼?”
“我說,我殺了他,那個雜種。你和魏承猛的雜種。”
王夫人尖叫一聲,用力撕打:“混帳,你混帳,王八蛋!還我兒子,還我兒子!”
王知州任由她發瘋,臉上帶笑,還在不斷地刺激她:“你兒子死得那叫一個痛苦,我用刀在他頸上砍了一刀,你知道嗎?那一刀他沒死,我在刀上抹了香料,那可是西梁特有的香料,入傷口能讓血流得慢,疼痛放大十倍。”
“他啊,是活活疼死,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死。”
王夫人動作頓住,怔愣片刻,眼中涌出大顆的淚,又開始撕扯。
南昭雪不想再聽,正想去王知州的書房看看,有沒有什麼別的發現。
忽聽王知州又說:“你是不是也想死?”
王夫人憤怒盯着他:“我定會告訴魏……”
“你若想死,”王知州打斷她,“我可以成全你。”
“這樣的話,你們一家三口,活着的時候不能在一起,死了倒是可以一起上黃泉路。”
王夫人不可置信,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南昭雪眸子微縮,和封天極又頓住。
魏承猛已死,連他的那些在軍營中的手下都不知道,王知州一直在府裏辦喪事,他是怎麼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