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了?”
卡倫走到她面前,就這麼看着她,沒有說話。
奧吉大人扭頭看了看四周散落的冰山和堆積起來的白雪,再次用迷惑地語氣問道:
“我不記得剛剛發生的事了,我剛剛是做什麼了麼?”
卡倫彎下腰,伸出雙手,在奧吉大人雙耳外側摸出了兩片還沒有消融的冰晶,大小和形狀很像是耳套。
它們能阻礙住聽力交流,也就是說,奧吉大人在變成龍後,就有意識地在防備卡倫妄圖利用記憶呼喚的方式讓自己被雷擊。
這顯然不是那條小骨龍所能做到的。
“啪嗒。”
卡倫將這一雙耳套冰晶丟在了奧吉大人面前。
奧吉大人的呼吸明顯一滯。
卡倫開口道:“我相信你是被她所控制了,她應該具備着她的特殊性,但我不認爲,身爲血統高貴且是成年龍的你,在被控制後,連一點反抗都做不到。”
奧吉大人沉默了。
卡倫繼續道:“被欺騙的人,往往本身就存在願意被欺騙的傾向;被控制住的你,心裏應該也傾向於被控制住吧。”
隨即,卡倫側過頭,看向依舊被凍結在冰疙瘩裏的小骨龍。
“在她對你發動可能只針對你們龍族的特殊攻勢時,你應該已經察覺到了什麼,是麼?”
奧吉大人繼續沉默。
“你不說也不要緊,我可以猜,你應該察覺到的是,即使你被她操控着發了瘋,碾殺了我,你也依舊可以憑藉這個理由逃避來自秩序神教懲罰。
她的特殊,不僅能解釋你的發狂殺我的行爲,更是值得秩序神教將這件事情給輕輕撥開。
故意喝醉了酒,耍酒瘋,造成了破壞;酒醒後,指着和自己喝酒的人,那個人的身份,恰好可以讓外界忽略掉酒桌上的一切。
看來,這條小骨龍真的很不一般啊。
但我想問你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可能會有些丟臉,會讓我自取其辱,但我還是想問一下,
那就是:
奧吉大人,
我就這麼讓你痛恨,非要殺了我麼?”
奧吉大人臉上的迷茫神色已經徹底褪去,嘴角帶上了一抹嘲諷笑意,說道:
“大概,你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可恨。”
“唉,我就知道會是這樣一個讓人很尷尬的回答。”
“你知道麼,我能感覺到你的轉變,對我態度的轉變。”
“哦?”
“你對待龍族,對待這條骨龍,一定會像是下一個執鞭人,我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出自己對你的憎惡和反感,黛那應該也是一樣。
你的得體裏,潛藏的是一種對其他族羣,對其他生命,自上而下的矜持和鄙夷。
這種感覺,讓人恨不得立刻將你碾碎成渣滓!”
“唉。”卡倫嘆了口氣,“如果因爲我越來越像執鞭人你才恨我,想碾死我,那你爲什麼不直接對執鞭人動手呢?”
“我……”
“因爲你害怕呀,你怕他呀,我甚至敢打賭,你心裏對執鞭人其實沒什麼恨意,因爲足夠的畏懼可以抵消掉所有的恨意。
我也總覺得自己很聰明,覺得自己比別人強,覺得我該承擔起一些使命,來做一些別人無法做到的事,來思考一些別人無法思考的道理。
其實吧,人,都會這樣的,就算是在現實裏生活過得並不盡如人意,但夜晚躺在牀上休息時,也會習慣性地去進行一些幻想。
平時也需要靠這些來做一下自我的心理調節,不會做這種調節的人,往往容易抑鬱。
維恩每年都會有很多從殖民地地區或移民或偷渡過來的人,即使他們原本在各自國家的生活裏算中產,來到維恩後卻只能從事最底層的體力勞動,還會遭受來自維恩人的種族歧視和欺壓,但他們在寫給家鄉親人的信裏,總是會將維恩描述成一個真正的人間天堂,彷彿這裏街面上流淌着的是牛奶、電線杆上分泌着蜂蜜,連維恩大醬都能散發着清新迷人的香氣。
你看,這就是身爲人的一項基本需求。
至於你,你都說了我是在掩藏這種情緒,那你呢?
就因爲我沒有執鞭人強大,你就會因爲我像執鞭人所以想配合着這場意外來碾死我,你連遮掩都沒有啊,不就是,畏強凌弱麼?”
卡倫直起身,
“其實,我原本對龍族是有敬畏感的,敬畏源自於神聖性,但當我意識到龍族……不過是體積大一點的普通人後,也就覺得不過是這樣了。
而且,因爲你們還不具備普通人的舒適形象,可能在我這樣人的眼裏,你們連作爲同類的皮囊外表資格都沒有。
你知道麼,我會敬畏一個開喪儀社的審判官,也不會敬畏到你身上,因爲你沒有這個資格,哪怕你比他強大再多。
哦不,如果再做一下細節分析,是否是因爲我一開始不是這樣,等我意識到然後態度開始轉變後,反而給了你更大的打擊?
如果我一開始就像執鞭人對待你一樣看你,可能你反而不會有這種落差感。
不過我這個人比較小氣,我會讓你受到懲罰的。”
奧吉大人開口道:“因爲這件事麼?我是被控制住了。另外,我父親死亡的事已經結束,我母親已經告訴我上面的決定,她會成爲龍族一脈新的領導者。”
“你對我說這些做什麼,你認爲我不再擁有可以威脅你的能力了麼?”
“我說的是……證據。”奧吉大人低頭看向下方,那兩片晶瑩正在融化。
“不需要證據。”
“呵,你太自信了。”
“到底是誰太自信了?”卡倫指着奧吉大人的臉,“你不看看現在的你,到底是個什麼姿勢,應該是你身上的禁制被啓動了吧,能啓動這一禁制的,只有執鞭人了。他應該感知到你變化出了本體,大概也能感知到你的情緒劇烈波動。
他現在不在這裏,在很遠很遠的丁格大區總部,他也不知道這裏發生的具體情況,但他不在意。
當他覺得你可能在惹事時,他就直接把你關進了籠子,絲毫不擔心這個決定是否會對你造成不可逆的後果。
我總是會習慣性地把自己的行爲模式代入到別人身上,因爲我自己也養了寵物,但我發現我錯了,你在執鞭人那裏的地位,連寵物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