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的天空中隱隱轟隆作響，幾分鐘後，淋瀝小雨變作了傾盆大雨，那些還沒來得及將衣服收完的人罵起了娘，手上的動作更快了，也更亂了。
林決將懷裏剛收下、還未曬乾的衣服一把塞回洗衣機裏，苦笑了一聲。
三天前，他被杜魯門帶到了這兒安置。
鴿籠寨，就是這片貧民區的名字。
他倒是對這種地方很熟悉，自己從小就在類似的環境中長大，住着十幾平米的出租間，馬桶、淋浴和廚房都在陽臺，洗衣機放在鐵架牀下方，一幢樓裏擠着幾百戶人，牆都是拿硬紙板糊起來的……雖然來到這個世界後，住了一段時間豪華別墅，但回到這種環境裏，他也不覺得陌生。
林決所在的這間老破小出租屋，就是那個極端異能人士組織的“安全屋”。
天粹生物的安全屋，選在安保嚴密、出入認證的頂級別墅小區，而這種民間極端組織，則是選在了龍蛇混雜、混亂不堪的鴿籠寨，完全是兩個極端，卻各有各的安全之處。
只不過整整三天過去了，再沒有人來找自己，林決甚至懷疑，他們是不是把自己忘了？
“不過，這次寒橋醫療事件影響相當大，這些極端組織的人，恐怕也有很多事要處理吧。”
他這麼想着，走到狹窄的陽臺上，打開窗戶——因爲對面就是一堵牆，所以窗戶只能打開三分之一，雨水打在窗檐上淋了進來，他也不在意，點起一根菸，用力吸了一口。
他自己不太喜歡抽菸，但煩惱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來一根。
隨後，打開了手機。
這三天時間裏，海雲的新聞已經完全炸鍋了。
三天前極端異能組織對於寒橋醫療的襲擊自不必說，隨後很快他們就在公衆社交網絡平臺上宣佈對此事負責——這個組織的名字很簡樸也很文氣，叫做“學院”，只不做過的事並不怎麼學院派。
但緊接着，白明堂就出現在了公衆視野中，對外宣稱這次襲擊沒有給寒橋醫療帶來致命的打擊——當然，最重要的是沒有給他帶來打擊。
隨後，他在記者會上當場請出了三井睦，說明了要將自己的大部分股權交易給星耀製藥的事，並正式宣佈參與海雲市市長的競選。
這也意味着，林決的第三個任務，圓滿完成了。
“只是不知道潛入學院組織後，天粹生物給安排的第五個任務是什麼。”
林決嘆了口氣。
他最擔心的，就是天粹生物突然整個大活，要他幫忙把那些人全部忽悠成公司的打手——他能想象到，天粹生物之所以對學院組織這麼感興趣，顯然就是因爲那裏聚集了大量的異能人士。
而且從之前他接觸的葉見青、洪竹等人來看，他們並沒有有效控制基因病的辦法。
葉見青直接就是發病把自己弄死了，洪竹身體也非常糟糕。
要是一旦被天粹生物拿捏住了學院組織……
林決皺起了眉。
雖然除了當初的“投名狀”以外，黛娜都沒有讓他去做些殺人放火的事，但這一切只能說，是他自己控制得好。
“救援”三井睦那一次更是如此，如果不是自己做得好，至少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傀儡師和龍五都得死。
而潛入學院組織這種事不必說，林決現在還在擔憂，萬一這邊也要來個什麼投名狀，讓自己去搞恐怖襲擊，那可咋辦？
總而言之一句話，天粹生物完全稱得上“爲達目的不擇手段”，其籌碼就是可以控制異能人士病情的特效藥，有了這個東西，他們就能夠控制越來越多的異能者，慢慢實現自己的目的。
在這個過程中，死多少人、毀滅多少家庭，與他們無關。
現在，他們已經成功地通過星耀製藥，拿住了寒橋醫療，成功將市場擴大了一大步，並且打擊到了競爭對象白象生物，這是明面上的力量。
如果這次自己幫他們搞定了學院組織，他們暗中的力量又會狠狠壯大一部分。
到時候，他們會無法無天到什麼地步？
林決將抽完的煙彈入雨中，從口袋中摸出震動的手機——這是他現在僅剩下的手機了，之前黛娜給的那一部，在和杜魯門來鴿籠寨的路上，他悄悄發完最後一條消息後，就已經扔掉了。
而現在手上這部手機，他相信只要自己之後進入了學院組織，也會被迫扔掉。
此時，手機上發來的，是一個無名號碼——但他知道，這是來自杜魯門的消息。
“晴天廣場。”
林決眨了眨眼。
附近當然沒有叫晴天廣場的地方，只不過鴿籠寨附近有一個沒名字的大廣場。
那麼意思很明顯，就是雨停後，去廣場。
合上手機，林決直接從髒亂的房間中翻出一把雨傘，出了門。
這次來到這裏，他沒有帶任何東西，這個以前不知道誰住過、以後也不知道還有誰會來的出租屋，想必是不會再來了。
他將自己變成了“蕭焰”的模樣，在漏水陰冷的樓道中緩緩下行。
相比與其他地方，鴿籠寨的煙火氣要重很多，但也混亂很多。
三三兩兩的混混聚在一起抽着煙，只不過他們周圍環繞的那些煙霧，味道不太正常。
看上去剛學會走路不久的孩子坐在門口撕心裂肺地哭喊，他的家長卻不知道在忙些什麼，沒空照顧他，任由哭聲在破樓道中迴盪。
眼神迷茫的老人坐在擁擠的走廊上，雨水從屋檐外濺入，打溼了他的褲管，他卻渾然不知，只是牢牢抓着手裏的一板藥片，嘴裏還嚼着一片，嘴角都是藥渣，林決知道，那大概就是通過像黃洪那樣的人，流入到市場上的廉價藥。
“如果我沒有能力去改變世界，讓它變得更好，至少不能讓它變得更糟。”
林決默默將視線從這些人身上挪開，撐開傘走入雨中。
只不過這些平淡的畫面，大概很久很久都不會忘記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