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牀邊上，包括林決在內的一羣人，都有些尷尬和無奈。
幾個小時前，因爲過於勞累，卡米拉在工位上咳血昏迷，多虧了林決在場，連忙聯絡了公司內部的急救機器人。
作爲一家頂尖的生物公司，白象生物內部的醫療資源不說跟那些大醫院相比，但急救、搶救還是完全沒問題的。
所以，因爲搶救及時，卡米拉沒有生命危險，卻還是被醫生下了指令，至少一個星期時間不能離開病房，必須保持觀察。
“這麼關鍵的時期，我卻……唉。”
她重重嘆着氣，整個人憔悴不已。
坐在病牀邊的，正是白象生物的董事長賀子安。
“博士，您太操勞了。”他搖搖頭：“公司不是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危機，您沒必要拿自己的生命來開玩笑。”
這位董事長說的話聽上去情真意切。
“我知道。”
卡米拉悠悠嘆了口氣，看了一眼賀子安身後的林決等人，卻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好了，您好好休息，工作的事留給其他人。”賀子安說得很柔和，但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好。”
卡米拉也沒有爭辯，只是悠然道：“這樣，沃爾特你留下，我安排你一些工作，其他人，先回去做事吧。”
賀子安站起身，對着林決點了點頭——他其實根本不認識這位新來的首席助理，但還是表達出了足夠的善意：“多虧你救了卡米拉博士，之後公司會給予你獎勵。”
“謝謝。”
林決微笑點頭，心中卻沒有多少波瀾。
他知道，白象生物絕對不是一朵白蓮花，只不過這位董事長相比天粹生物，更像個純粹的商人——是那種爲了維持公司內部穩定，會對重要員工表達出相當善意的商人。
當然，前提是你足夠重要。
待所有人離開後，卡米拉對林決點了點頭：“謝謝。”
“我總不可能見死不救。”
林決笑着在牀邊坐下。
“一會兒，你把我的平板電腦偷偷帶過來。”卡米拉板着臉嚴肅地吩咐道。
林決的笑容一僵，隨即無奈地搖了搖頭：“博士，這事我是真的不敢做啊。”
“你不做，我也會找別人做。”
卡米拉平靜地說道：“我們沒有時間了。”
一陣沉默後，林決作出一副不解的模樣：“博士，恕我直言，就算是爲了公司的利益，您也沒必要這麼趕工吧？您在這種狀態下，也很容易出錯的呀。”
卡米拉一怔，隨後竟然笑了起來：“已經很久沒人說我容易出錯了。”
林決聳聳肩：“是人就會犯錯啊。”
猶豫了一會兒後，卡米拉緩緩說道：“其實，你來歷不明、身份未知，我把你招納進來，放到這麼重要的位置，已經是破格行爲了，有些話，我不應該和你說。”
林決眼神微閃，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
“但是這幾天下來，我能看到，你是真的想要幫助我完成手頭的研究。”
卡米拉說道：“你的表現並不像一個缺錢的、懷才不遇的專家，反而更像是一個狂熱的研究者，這讓我覺得有些迷惑。”
林決知道，自己的表演雖然還算到位，但對於一個朝夕相處的高智商老者來說，或許稱得上拙劣了。
“你剛剛還問我爲什麼趕工，但我覺得，你心裏是有答案的。”卡米拉的目光中少見地閃爍起狡黠光芒：“而且我相信以你的專業知識，很容易看出我們手頭的一部分技術累積，並非我們自己的成果。”
林決點點頭：“海雲市還有一家天粹生物，他們背後的技術來源於千叢樹、衡景山，我不可能不知道。”
卡米拉自嘲地笑了笑：“沒想到，有一天我也會淪落到盜取別人的技術。”
林決下意識搖了搖頭。
卡米拉看見他的表情，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目光變得凌厲起來：“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博士。”
林決思忖片刻後，悠然問道：“作爲同在海雲市的基因生物學家，您和衡景山一定打過交道吧？您覺得，他是個怎樣的人？”
“的確如此。”
卡米拉回憶道：“我們在許多個業內論壇上見過，也曾交流過，雖然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他是個沉着冷靜、極有自信的天才，但同時，他的道德認知非常模糊，這讓他變成了一個非常危險的人物。”
林決點點頭：“那麼，您認爲，我們正在做的這個項目——類似的技術，在他手底下是如何誕生、又會去向何方呢？”
卡米拉眯起了眼。
接下來的足足一分多鐘裏，兩人都沒有說任何話。
“原來，你知道天粹生物正在做的事。”最終，卡米拉啞着嗓子道。
林決點了點頭。
“對於公司來說，他們需要的是一個融資的機會，但我能猜到，現在天粹生物已經快要完成一項重要研究了。”
她盯着林決的眼睛，語氣越來越低沉：“他們的這項研究，是靠着踐踏無數人的生命推進的，將來還會製造更多的悲劇。”
“是的。”林決語氣同樣低沉：“所以，我來到這裏，也是爲了這個。”
“製作出我們自己的成果，有可能阻止他們嗎？”卡米拉略顯迷茫地問道。
林決再次點頭，只不過這一次他點頭的力度要大很多，看上去像是某種承諾。
卡米拉先是鬆了口氣，隨後整個人似乎繃得更緊了：“那麼，我們不要再聊了，你趕緊去把我的平板電腦拿來。”
林決：“……”
一聲無奈地苦笑後，他搖搖頭：“博士，我冒着某種您不知道的危險，和您說了這麼多，就是想告訴您，這件事我會全力去做，您可以放心休息。”
“之前我只是猜測，但你證實了我的猜測。”
卡米拉板着臉：“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能躺在這裏什麼都不做！”
林決看着躺在病牀上的老人，她銀白色的髮絲都已經乾枯，今天這次病倒也讓她原本旺盛的精神遭遇重大削弱，此時的她，和那些醫院病房中油盡燈枯的老人們沒有太多差別。
但她看上去越是虛弱，林決心中的敬意就越重。
最終，他只能無奈地點頭答應了下來。
見他應允，卡米拉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好，趕緊去拿吧，我們接下來還有很多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