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想搞一下任濟平，怎麼把事情扯成了這樣？
他知道，這件事幕後多半就是餘留在策劃，但如今餘不致的意識被封鎖進了自己腦海中，對方還會有別的動作嗎？
現實世界在林決眼中緩緩由模糊凝實，他打量着周圍的一切——雖然實際上，從圖爾斯對他開始進行意識重構到現在過去的時間不長，但對他來說，卻彷彿如來生一般漫長。
病房，垂死的老人，還有一個擺在牀邊的缸中腦。
林決深吸一口氣，他摘下從缸中腦裏連接到自己太陽穴上的電極線，又看了一眼圖爾斯——這個老人還沒有完全死去，但也僅僅是沒死罷了，他從喉嚨中發出無意識的含糊聲音，身上散發着死亡氣息。
“沒想到，軍情九處處長竟然就是學院組織的創始人。”
林決神色複雜，在重獲意識、恢復記憶的短短一段時間裏，他突然獲得了太多信息。
“先解決眼下的事情吧。”
他輕輕將圖爾斯依然搭在自己額上的手放下，重新打開了病房裏的醫療設備，那些護理機器人重新運轉起來，它們立刻發現了圖爾斯的異常，開始進行搶救。
林決將牀邊的位置讓給了機器人，他看了一眼那個已經漸漸失去活力的缸中腦，冷漠地將其扔到了垃圾桶中。
幾乎是同時，病房的門被重重撞開，篤山出現在了門口，面色焦急無比：“大哥！”
他身上的納米戰甲已經幾乎破損殆盡，身上也佈滿焦黑痕跡，但人看上去卻似乎沒受什麼傷。
“篤山先生，看來你們私底下關係不一般。”林決望向篤山，輕聲道。
篤山的目光轉向了他，瞳孔一凝，立即明白髮生了什麼。
他焦急的神色瞬間轉爲哀傷：“看來，大哥已經成功了——他還有意識嗎？”
“我不知道。”林決坦誠地說道：“中間出了一點意外，他的消耗可能比想象中更大。”
篤山深深一嘆。
經過和他一番簡單交流，林決才知道，大概就是自己在意識中將餘不致封鎖的瞬間，外面圍攻篤山、破壞軍情九處總部的機器人們，也同時失去了控制，全部變成了廢鐵。
而不論是誰，都沒有見到餘留，這個陰險奸詐的侏儒，大概是一察覺到不對勁，就跑路了。
“我知道你現在有很多疑問。”
篤山沉聲道：“但你不要問，我只會把大哥讓我說的告訴你。”
林決緩緩點頭。
篤山看着在病牀上無知無覺、接受搶救的圖爾斯，悠悠道：“我們一直都知道，你並不是衡景山想要託付身份的那個人。”
開口就是一道驚雷，但林決經歷了意識破碎重組、主意識爭奪戰之後的他心境提升極大，在聽到這句話後，他不僅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反而很快想明白了許多關鍵。
“所謂的造神計劃，是衡景山和你們一起策劃的吧？”
他問道：“而且與我有關，對不對？”
“沒錯。”篤山平緩點頭：“你本就是我們想要造的神，但當你出現在世人面前時，展現出的狀態，與我們預料當中太不一樣了。”
“千面本應該是個沒有感情、殘忍冷靜的殺手，你在首次接觸古大愚後，理應被他重下殺手，隨後觸發數字文身，於是順理成章地被看中，成爲賢者傳人，成爲一個與古大愚相似的人，接着開始執行我們的計劃，去與救世主接觸。”
林決看了他一眼——這個圖爾斯身邊最重要的人知道數字文身存在，似乎也沒什麼奇怪的。
“但你用一種更加奇怪的方式獲得了認可，從那時候開始，我們就知道，雖然命運依然選擇的是你，你卻已經不是千面。”
聽到這裏，林決笑了起來：“可是之後，你們發現我開始超出你們的框架了？”
“沒錯。”
篤山長吁一聲：“我們發現，任濟平根本沒有能力壓制住你，你不僅主動接觸到了新誕生的數字文身宿主，還找到了羅賓斯藏身的地方，而且大哥認爲，你已經開始暗中策劃推翻造神計劃。”
“你應該聽說過，大哥的異能，是利用強大的計算力，推測出過去未來，但他已經漸漸看不清與你有關的未來，那時開始，他就知道，在某個未來，他會因爲你而死。”
“所以，趁着上次那個機會，他派我到海雲市去看你一眼，那時，也正是命運的岔道口……說遠了。”
篤山扭過頭，望着林決：“我有個問題想要問你。”
“您請說。”
雖然心中依然掛着太多疑惑，但林決還是壓了下來。
“你願意接過大哥的衣鉢，繼續造神計劃嗎？”篤山緩緩問道。
幾乎沒有什麼猶豫，林決搖了搖頭。
“你可以不用拒絕得這麼果斷。”見狀，篤山苦笑道。
林決笑了笑：“你再告訴我一些你們做的事，我或許會同意？”
篤山卻還是嘆了口氣。
他走到病牀邊坐下，此時各個醫療設備上檢測到的圖爾斯體徵都十分危險，他已經在鬼門關徘徊。
篤山看着圖爾斯那張蒼老無比的臉，神色複雜：“他本可以不用這麼辛苦，但正是因爲對這個世界的熱愛，他才放棄了塔西學院，來到這裏，以更加陰暗的身份謀求救世。”
“不論你的目的是什麼，請相信大哥他的判斷，他比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更加聰明，他選擇的路，一定是最接近成功的。”
林決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
手背上，那個數字文身依然存在，只不過此時在他眼中，那個數字變得有些猙獰。
他依然保留着之前失憶那一小段時間的記憶，也記得圖爾斯說過的話。
“你身上這股突然出現的力量，來源是這裏。”
“它不僅會帶給你力量，還會給這個世界帶來力量——這，就是無數人苦苦找尋的祕密。”
“你，你們，就是這個世界的威脅，那種怪異的東西，它用強大、神祕、未知的力量誘惑你們，讓你們不斷使用它。”
“你們使用得越多，那股未知的力量，便越容易涌入我們的世界，從而使我們的世界失去平衡。”
他已經明白了，原來一直糾纏他這麼久的祕密，就在這裏。
這個世界的異能，就來自於擁有數字文身的人，他們不知爲何被這種神祕的存在選擇成爲宿主，受到其誘惑使用了數字文身的力量，在這個過程中，某種神祕能量會由此來到這個世界，漸漸製造出了異能。
雖然無法理解這背後的原理是這什麼，但這應該就是圖爾斯的意思了。
這麼說來，鄭清瑜作爲救世主，能夠在睡夢中定位到包括自己在內的這些人，根本不是在找幫手，而是……在找威脅。
既然如此，當初古大愚爲什麼還要選擇自己？
他爲什麼說自己是有希望的人？
沉默一陣後，林決依然還是搖了搖頭。
“篤山先生，很對不起，但我依然要拒絕。”
“圖爾斯先生在意識世界中，和我有過一次短暫的交流。”
他緩緩道：“在那時，我選擇了一條我自己的路，而他也表示了贊同——我想，如果他不希望我用自己的方法改變世界，就不會喚醒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