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臘月底。
從臘月二十三小年這一天開始，紅心大隊的過年氣氛就一天比一天濃厚了起來。
紅心大隊的豬場辦得不錯，今年出欄了一百多頭豬。
雖然這一百多頭豬大部分都上交給了國家和集體，但紅心大隊的人油水也確實足了很多。
別的不說，往年一口人只能分上一兩斤肉，今年一口人分到了十斤肉。
實際上，除了肉之外，還有一些豬頭豬蹄，豬下水之類的，這些都不算重量。
除了豬肉，一口人還有三斤雞蛋。
蘇奶奶看着擺在面前的一大盆雞蛋，還在念叨，這麼多的雞蛋，可咋辦？
老蘇家人多，就算現在蘇老三兩口子和齊良英三個人不算紅心大隊的人，家裏還有十五口人嘞。
四十多斤的雞蛋，放在往年，做夢都不敢這麼夢啊。
還有那老些豬肉，一口人十斤，他們一家子一百五十斤，再加上兩個豬頭，十個豬蹄子，兩整副豬下水，這可比一頭豬還要多了。
蘇奶奶正在念叨的時候，李柱子揹着一個籮筐抱着兒子大牛帶着媳婦來了。
“嬸兒，您這是念叨啥呢？”李柱子將兒子放在院子裏，讓他自己跑着玩去，自己走過去和蘇奶奶說話。
“柱子，你們兩口子咋過來了？過年的東西都準備好了？”蘇奶奶樂呵呵地說道。
柱子媳婦託着肚子，笑着說：“就簡單地準備了一點，我們人口少，也不用準備太多。”
柱子媳婦從嫁給李柱子這幾年，倒是和李柱子齊心協力將日子過起來了。
蘇老三去城裏的汽車隊之後，李柱子就成了大隊裏的拖拉機手。
“嬸兒，往年您和叔沒少照顧我，我們也沒啥能報答您和叔的，這不，今年大隊裏分的東西多，我們兩口子一商量，提前給您拜年來了！”
蘇奶奶聽了這一番話，卻板着臉道：“柱子，你這樣可就不對了，我和老頭子幫着你，那也不是衝着你給我們東西去的。”
李柱子不是不懂感恩的人，但這幾年的日子確實不怎麼好，過年的時候，也沒啥好東西給老蘇家送過來。
好不容易今年大隊裏分的糧食、肉、蛋都多，二人這才備了一份厚禮提前過來拜年。
眼瞅着蘇奶奶板着臉，柱子媳婦笑道：“嬸兒，柱子總說，你們以前當他是兒子一樣照顧的，他還說，我們以後也要像哥哥和嫂子們一樣孝敬您。這點兒東西，您無論如何都要收下。”
柱子媳婦將籮筐放在蘇奶奶面前。
他們這份禮別說放在鄉下地方，就是城裏，都能晃花人眼。
寬寬的一條子肉，看着足有十來斤的樣子，還有一小籃子雞蛋，也有三四斤。
“柱子媳婦，你眼瞅着再有兩個月就要生了，這些雞蛋留着自己補一補，何必給我們送過來？”
蘇奶奶知道這兩個人是真心的，說話語氣平和了好些，但還是不願意收。
“家裏還有好些雞蛋，夠吃了。”柱子媳婦語氣溫柔地說。
不得不說，蘇奶奶挑女婿的眼光不咋的，可是挑兒媳婦的眼光那是真沒問題，從自家三個兒媳婦，到柱子媳婦，一個個都是極好的女人。
“可……”李柱子還想說什麼，被蘇奶奶打斷了。
“柱子，你的心思我知道，這幾年，你的日子也過得艱難，可是每年年底你都給我和老頭子送些喫的用的過來，這就夠了！”
李柱子聽蘇奶奶這麼說，越發覺得羞愧難當。
他往年送的那都是啥啊，不是豆子就是南瓜、冬瓜菜乾這些，也就是嬸兒不嫌棄，換了別人家，丟出去也有可能。
可是，老蘇家不嫌棄，還總給他們包一包糖，送一塊布的。
看李柱子兩口子還打算說什麼，蘇奶奶又板着臉說：“要不，你就連這些雞蛋都帶回去！”
李柱子兩口子這纔不堅持了。
二人回去的時候，蘇奶奶給大牛裝了一把水果糖，又包了一包花生，另外還給他們塞了一包紅糖。
“月份大了，可得注意着些。柱子，你娘沒得早，你媳婦你要好生照看着。”蘇奶奶還不忘記千叮嚀萬囑咐地說一番。
柱子媳婦說不感動那是假的。
說起來，老蘇家和李柱子也是沒啥血親關係，可卻對李柱子十分照顧。
蘇小甜回來的時候，蘇奶奶還在惆悵這麼多雞蛋喫不完。
“要不，拿到城裏去賣了吧！”蘇小甜忽然開口。
幾百顆雞蛋放在家裏，喫不完就不新鮮了。
馬上要過年了，城裏物資肯定不充分，送過去指定能賣個好價格。
蘇奶奶嚇得連忙站起來就要捂蘇小甜的嘴巴。
這孩子，咋糊塗了，這話也能亂說？小心被割了資本主義的尾巴。
“奶，您是不知道嘞，城裏現在也有些小商小販偷偷活動，現在似乎都沒人管。”
等到明年，都要改革開放了，怕啥？
蘇奶奶其實也發現了蘇小甜說的這個現象，但是老人這些年被嚇怕了，根本不敢想。
“可這是投機倒把！”
“奶，沒事的，我明天和大哥一起去城裏，將家裏吃不了的雞蛋都賣了，換些錢回來，正好給哥哥們去京城的時候帶上。”
蘇奶奶一聽要給孫子們當學費，瞬間就覺得，這或許也是可行的。
家裏三個孫子要去讀書，這可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尤其是老大家裏就倆，他們做老人的，不補貼一些，咋行？
“咱家的肉也不少，要不，也拿去賣掉一些？”
蘇小甜想一想，說：“其實也行，奶，明天我們去城裏，給大姑送十斤肉，賣掉四十斤，雞蛋拿上三百個，給大姑留下四十個，剩下的賣了。”
聽小孫女說得井井有條，蘇奶奶竟然答應了。
不過，還是擔心地叮囑了一句：“要是城裏氣氛不對，就別賣了啊！”
蘇小甜忙就點點頭。
翌日一早，蘇小甜、蘇首溫和蘇次良兄妹三個就去縣城了。
大隊裏還有其他的人，也在去縣城的車上，大家都拿着揹簍，一看也就清楚彼此是去幹啥的，不過都心照不宣的沒有說出來。
偶爾有人問起，就說是大隊裏分了肉和蛋，給城裏的親戚送一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