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舊春閨 >第一卷人間難得幾回聞 第六十三章中流砥柱
    她說着,就要撞向一邊的抱柱。

    彭氏駭得臉色都變了,瞠目欲裂地跳起腳,“攔着!攔着!快攔着!”

    身邊都是有隨侍的,各個分列站着,哪裏容得下沈南伊這麼拼死來撞的,很快幾個下人便將沈南伊截了下來。

    沈南伊求死不成,逶遲在地上,痛哭流涕。

    彭氏抱她在懷,捶她亦捶自個兒的胸膛,“你這個挨千刀的,你怎麼能尋死?你可想過我沒……”

    沈南伊羞愧,埋在彭氏的肩頭,放聲大哭,“母親,我真真是沒法活了,您可是不曾看見,那蕭指揮使瞧我的眼神,就跟看死人一個模樣兒,還有那國公府夫人,錯我一步從那月徊樓雅間出來,撞見我只當沒瞧見我這個人兒!我……他們都這樣待我了,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一番話說得彭氏肝腸寸斷,望向另外兩處,“母親,老爺,您們都是看着伊姐兒長大了,如今伊姐兒都這樣……還望您們主持公道!”

    沈蒔繃緊了一張臉,看向沈南寶,見她神情自若地在旁站着,怒火簡直要把頭頂的冠衝得粉碎,“跪下!”

    沈南寶沒有像以往那樣跪下來,她茫然凝視着沈蒔,“爹爹可清楚了前因後果?”

    這話不知道哪裏觸怒了沈南伊,她尖叫着擡起頭,“你還有臉問!可不就是你和殿帥聯絡着二妹妹一塊陷害的我麼!”

    大抵是天太熱了罷,又或是還震撼着陳方彥向官家請旨濟旱的事,反正心底兒像是被熱油澆淋,煩躁得她沒了耐性,登時口不擇言,嗤出了聲。

    “你自個兒做那些偷雞摸狗的事,心存歹念要置我於死地,結果沒成就,受了委屈,便反過頭來道是我的陰謀,大姐姐,你這算盤是從哪裏學的?打得這麼精細?”

    一陣風扇過來,打在沈南寶的臉上,徑直偏了頭。

    “混賬東西!”

    沈南寶手摸着臉頰,慢慢轉回頭,看向站在跟前氣咻咻得厲害的沈蒔,看他眼底盛滿了怒意盯着自己。

    “你聽聽你說的這叫什麼話?你自個兒和那羅剎娑私通倒有理了?”

    沈蒔怒不可遏,“你還不快跟你大姐姐道歉。”

    因着盛日,沈蒔今日穿了廣袖的石青色襴袍,隨着舉動便是一番儒雅的況味。

    但沐猴冠帽,汝生傅粉墨而躬踐排場,都不能將所有人騙倒,何況他那雙眼,前世今生從不曾掩飾對自己的厭惡,對自己侵入骨髓般的恨意。

    恨意?

    對她?

    或是對母親?

    她做錯了什麼?

    還是母親做錯了什麼?

    讓他恨透了自己。

    而自己就是因爲這樣的人,爲了這樣的人嫁給了陳方彥,最後落得那樣的下場。

    如今她重生回來了。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按照她所預料的發展。

    但仔細回想,若是一開始,他就如同尋常人家的爹爹疼愛自己。

    自己怎麼可能過得這麼苦厄?

    前世怎麼能遭陳方彥一杯毒茶了盡一生。

    甚至重生回來,都逃離不開陳方彥的藩籬。

    臉上隱隱生着痛,彷彿牽進了心裏,一來一往拉鋸出無邊的痛感,無邊的憤懣,快要把沈南寶持恆已久的理智摧毀了。

    但她明白,沒有理智的質問和控訴,就是一場只圖一時心快的敗仗,事後該要哭的還是要哭,該要流血的還是要流血。

    沈南寶深吸一口氣,竭力維持着四平八穩的姿態,正視他,“爹爹,我做錯了什麼要給大姐姐道歉的?今個兒明明是二姐姐的相面,我同殿帥也是爲了般若昭儀的翬翟纔不得不私下相見,大姐姐倒好,舉着爲我好的旗號,敲鑼打鼓的要讓所有人來見證我的清白有損,更要二姐姐的親事落空,讓爹爹閒職一事沒了盼頭,這一件件,一樁樁,細數下來,難道不是該大姐姐同爹爹,同二姐姐,同我道歉?”

    她的眸子很清,清得如一面銅鏡,倒映沈蒔那張愕然的臉。

    而她連連的發問,問得沈蒔啞口無言,站在原地僵直得如死寂的枯藤。

    但自她進來就未曾吭聲的殷老太太,那雙眼卻從盞口上方漾了出來,“般若昭儀的翬翟?你這話什麼意思?”

    沈南伊似乎被抓到痛腳般的,要從彭氏懷裏掙脫出來,“沈南寶,這都是你和殿帥的一面之詞,就是爲了掩飾你們倆私會的!你還敢拿回家誆騙祖母,誆騙爹爹!”

    殷老太太終於聽不下去她的鬼哭狼嚎,眉頭狠狠一皺,“你閉嘴!”

    眼神厲得像一把刀,徑直斬斷了沈南伊所有的哭腔。

    這下,耳根子清淨了,殷老太太捵了捵膝上褶起來的衽,“寶姐兒,你方纔說般若昭儀的翬翟,這是怎麼個回事。”

    沈南寶忍着頰畔上的疼痛,道:“宮裏的般若昭儀瞧上了我的繡藝,想叫我替她繡晉位典禮上所穿的翬翟。”

    這可是天大的榮光,就是殷老太太這樣活久見的也忍不住動了容,“讓你繡?”

    彭氏臉色不是顏色起來,“宮裏那麼多司制,憑何般若昭儀叫了你,何況伊姐兒說了,她是老爺誕辰那日撞見的你們二人私會,難不成你前腳向衆人展示了那壽禮,後腳宮裏頭的般若昭儀便曉得了,還讓人先來找了蕭指揮使再來找你?”

    沈南伊這下算是被開竅似的,連連點頭附和,“可不是,般若昭儀就是再消息靈通,也不可能這麼快就得知了,你和蕭指揮使就是有私情!”

    猙獰的面孔在沈南寶眼底逐漸涼了下來。

    她像是佛前的寶相花,遺世獨立地站在嘈雜的塵囂裏,靜靜地看着眼前走馬觀燈似的鬧劇,忽而就綻開出瑰麗的姿態,“大姐姐,你這般想我和蕭指揮使有私情,是不滿意知州通判的梁公子,想我替了二姐姐嫁給蕭指揮使?我倒是……”

    殷老太太額角跳了跳,沒等她說完,就沉沉罷了盞低喝一聲,“你這說得什麼話!你而今纔多少年歲?就想這些個事了!”

    人但凡心底兒牽掛着事,那築得再銅牆鐵壁也會有漏縫,能叫人輕而易舉的拿捏。

    殷老太太便如此,她忌憚着蕭逸宸,亦害怕沈南寶會因顧小娘的死同蕭逸宸沆瀣一氣。

    所以現下她再不表態,只怕事情由着伊姐兒說下去,便不堪設想起來。

    沉沉想着,擡眼見到沈南寶不作聲,殷老太太語氣便有了些轉圜,“我曉得你的秉性,自不會亂與外男攀交,是你大姐姐糊塗,沒根沒據地就污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