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舊春閨 >第一卷人間難得幾回聞 第七十三章東風助長
    容氏能知道這些,那也得虧她那私媒的母親日日和高官打交道才曉得的。

    不然如今聽到這些,那都還雲裏霧裏!

    也正因此,容氏才稍稍打消了對沈南寶的疑慮。

    畢竟寒食散這樣的東西,沈南寶這樣的身份應當是拿不到的,倒是彭氏,那中侍大夫出身的嫡女纔有能夠拿到!

    不過……

    容氏轉過頭惻惻看她,“四姑娘,大夫還沒把脈你怎麼就覺得大娘子是要害倬哥兒?”

    沈南寶曉得會遭此一問,並沒細道自己知悉寒食散,只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強牽了嘴角來笑。

    “我起先也沒咂出不對,只是細聽了清止的話,說母親撥來的那兩個婢子難纏得很,又看三哥哥神態不像是所謂的勞累,細想想之前彷彿三哥哥從未出過這種岔子……”

    這麼一提,容氏對沈南寶的疑惑徹底煙消雲散,也正正想起來了,那幾個婢女,仗着是大娘子指派過來的,鎮日偷懶耍滑,目光也總是飄忽,馮媽媽因此向她提了多次了。

    那時自己怎麼說的?

    說到底是大娘子派過來的人,不好上臉子,不然到時候被人攫了話頭,說她以下犯上,不知尊卑。

    誰曾想,自個兒得饒且饒,竟放縱出了一個個這般挨千刀的賤貨!

    容氏又怒又悔,恨恨拍了案,“我非得把她們個個的臉抓爛咯,打發給人牙子賣到勾欄那地界兒去,叫她們活不得死也不成!”

    鑿鑿切齒,落在沈南寶耳裏,只讓她那一雙琉璃式樣的眼珠愈發深邃,“她們什麼時候處置都成,重要的是母親。”

    擒賊先擒王,射人先射馬。

    自古永亙的道理。

    就是風月迷糊的一人兒也明白,但方纔容氏表露出來的怯懦讓她不得不擔憂一下,容氏會不會懼怕着彭氏主母身份而不敢出頭。

    但,世間之大無奇不有,芸芸衆生亦烏烏合合,不過一點大多類同,便是母親庇護孩兒的赤熱心腸。

    那是會爲了自個兒孩子披荊斬棘,以最柔軟的身軀力抗千斤,縱使天塌下來,也要奮力撐起來爲自個兒孩子求更多一秒的生機。

    這便是母親,這就是母愛。

    遂容氏再汲汲爲營,再忍性卑弱,就是沈南宛填窟窿這些事都一徑打算着捫心暗啐。

    但如今牽連到了三哥哥,亦不是賒賒財、受點皮肉之苦的事了。

    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容氏哪裏還能忍下這口惡氣。

    就算能忍,她也不會讓容氏忍下來。

    沈南寶兀自想着,那廂容氏恍然似的,刺拉拉拍膝嗟嘆,“怪道,怪道要支開宛姐兒,只怕若不是我有孕,她還會想盡其他轍兒來達成自己的目的!她,她怎能,她也是看着倬哥兒長大的……”

    一通話沒歇氣,說完只覺暈頭轉向,腳也虛浮了起來。

    沈南寶見她踉踉蹌蹌,眼疾手快地將她扶回了位子上,再加一把火,“小娘,你且注意自個兒的身子,不若你垮了,那二姐姐三哥哥便真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呼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漏花窗斜進來一寸陽光,打在容氏的身上,整個人鍍上一圈金邊,容氏的那雙眸子便在這樣輝煌的景象裏深宏如海。

    她慢慢的點頭,像下定了什麼決心,急急喘着粗氣,“我知道,我知道的,不得自亂陣腳,不然只叫彭大娘子這個漁翁盡收漁利!”

    見她躞蹀在位上,大有一副躍躍欲去碧山長房的神態,沈南寶轉過頭問向風月,“大夫去時,可看着了旁人?”

    風月搖了搖頭,望了眼容氏垂下頭道:“照姐兒吩咐的,一應來去都注意着周遭,並沒見着有旁人。”

    沈南寶點頭,“沒有旁人就好,就怕旁人瞧見。”

    容氏卻在一旁聽不大明白了,若她覺得自個兒哥兒遭了病,被人暗害,見不得光,關起來門來要打碎了牙往肚子裏掖,那方纔說那麼些話攛掇她做什麼?

    難不成是她會錯了意?

    不是要她扯破了嗓子嚎一嚎造孽?

    沈南寶回過頭迎向容氏滿目的納罕,將她的心思瞧了個真切,一笑道:“小娘,且聽我一句?”

    事到如今鉅細都遭沈南寶曉得完全,她多說一句少說一句,於自己並沒大礙,遂搖了搖月灰緞面的錦帕,“四姑娘,你說。”

    “小娘,您方纔也說了,妻妾之別,不啻天淵,如今三哥哥這事雖聽起來着實慪人,但細想想,這個是這能撼動母親麼?方纔大夫也說了,幸虧所食不多,既不多便不會有大礙,既沒有大礙就是拿去同祖母他們一說,又能如何?”

    這話娓娓道來,彷彿鹽花兒,往容氏‘妾室’身份上徐徐的撒着,以至於她驚愕地睜大了眼看着沈南寶,“四姑娘!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是叫我讓倬哥兒再病重?”

    她爲了挽尊隨口說的一句,卻叫沈南寶嚴陣以待,釅釅地笑了,“哪能?小娘,我不是叫大夫悄摸摸的來了?你只消悄摸摸的與大夫賣點苦肉計,再施點利市,相信以大夫的‘仁者心腸’定是會爲小娘把三哥哥的病說嚴重的,到時只要三哥哥挺在榻上滿臉的蒼白,小娘覺得祖母和爹爹會怎麼待母親?”

    容氏一怔,細細打量着眼前這人。

    右手邊的香龕正點着沉水,筆直的煙徑卻有着模糊的邊緣,正以一種肉眼可窺見的狀態往四下溢散,盤踞在諾達的沉香軒內,纏綿出一股低洄靜深的味道。

    沈南寶那柔軟而模糊的輪廓就在這樣的味道里漸漸明朗起來,就連那略帶點兒稚嫩的奶膘,也有了令容氏觸目驚心的堅毅。

    堅毅到甚至讓容氏胃裏泛起了酸,忍不住嘔作起來。

    沈南寶見狀只得將話暫罷,待她稍微和緩一點過來,才撂了一句,“母親今個兒同大姐姐去了金善寺,小娘有得是一大把辰光好好琢磨,反正不管怎麼着這話都是小娘您遞到祖母跟前,如何遞怎麼遞都取決於小娘您自個兒,只是我想提醒小娘一句,二姐姐如今在母親房裏受教訓呢。”

    她說完,見着容氏那身軀像是琴絃彈指間的一震顫陡然繃緊了起來,也不再敘只道要擎早回去繡翬翟,便盈盈一福身,自顧離去了。

    “大娘子會因着這個遭老爺休棄麼?”

    風月走在交錯花影裏遲遲地問。

    午後的陽光透過叢葉照下來,在墁地映出一爿爿不拘形狀的輝煌,沈南寶便踩在這樣的方寸之地裏,眸子輕輕眯起。

    “怎麼會,至多遭祖母教訓,暫罷中饋的理務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