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舊春閨 >第一卷人間難得幾回聞 第一百四十九章歎爲觀止
    殷老太太窒了口。

    沈南伊卻憤憤起身,“祖母的確有這麼說,但你有這麼聽麼?還不是私下和謝小伯爺眉來眼去的!”

    沈南寶倒很反常地點了頭,“那既照你說的,我和謝小伯爺私下有‘交情’,那你今個兒這事是在做什麼呢?你和謝小伯爺不是兩情相悅麼?”

    沈南伊僵了臉色,深紅的眼盯着沈南寶,頃刻從齒縫裏擠出一句,“沈南寶你少說這些話,其實你就是見不得我好,你嫉妒我和謝小伯爺好了。”

    和這樣自欺欺人的說話,再站得住腳跟的理由都會被反駁,所以何必再費這些口舌。

    沈南寶因而住了口,嘴角一點的弧度卻生生刺痛了沈南伊,她尖叫着,跟布帛劃裂的聲一樣。

    “你怎麼不說話?是被我戳破了無話可說了罷!”

    她還在那兒吵,在那兒鬧。

    沈南寶卻不耐煩了,站起身朝殷老太太屈了膝,“祖母,我想起我尚有家規要抄,便先退下去了。”

    還是照舊的那樣,恭恭敬敬,挑不出半點錯處。

    殷老太太沉了眼,“這事不急,過陣子等謝府請了官媒登門,再看看你怎麼想的罷。”

    說得很委婉,誰聽不出來殷老太太言辭裏的偏頗。

    雖說這樣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但這種事就跟糞點子濺在臉上一樣,她不極力撇乾淨,哪還有任其在臉上,噁心別人又噁心自己的做法。

    沈南寶越想越不周章,挪起管來愈發有種殺氣騰騰的架勢。

    風月瞧出沈南寶的不快,一壁兒替她伺候筆墨,一壁兒翼翼道:“姐兒,您彆氣,反正總歸蕭指揮使不會這麼眼睜睜看着老太太這般的。”

    提到蕭逸宸總是多了點柔情,沈南寶因而舒了口氣,“他是不會,從前那些事他也不曾冷眼旁觀過,但我不願讓他摻和進來。”

    她對上風月困惑的眼,道:“他待我着實是有心,可是感情這種事,應當是建立在平等之上,我如今陷在這樣的窘境裏,能解決的辦法不就是他上門來提親,到時候這麼匆匆嫁過去,就是他不這麼想,旁人或可不會說一句,沒臉沒皮。”

    沈南寶浩然一嘆,“沒有退路的姑娘,就是那個無腳蟹,生死都由命。”

    風月聽得有些惘惘的,“姐兒不要這麼想,小的覺得蕭指揮使不是那樣的人。”

    人的心思是說不準的,像謝元昶,起初雖說莽撞,卻也是擁有一顆少年誠摯的心去愛護她,可是如今呢?他做了什麼?

    沈南寶深然想着,方官突然進來道:“姐兒,三公子來了。”

    風月忍不住嘟囔,“他來做什麼?替謝小伯爺當說客麼?這世上果然是物以類聚人以羣分,想想從前的那些事,謝小伯爺害得姐兒成日遭大姑娘冷眼子、耳巴子,三公子呢,上次閉門不見害得姐兒去了那麼遠的金陵……”

    “風月。”

    沈南寶不好聲氣地看了她眼,風月立馬拍了拍自己的嘴,“小的這就去沏茶來孝敬三公子。”

    沈南寶罷了筆,讓風月去沏茶,自個兒迎上去。

    大抵是來時匆匆,沈文倬兜頭徹臉的紅,一雙悽悽的眼待望見了她瞬間含滿了憂切,“五妹妹。”

    沈南寶猜到他是因爲什麼,引他上了座,“三哥哥先坐,我丫鬟去沏茶了,等會喝了茶您喘勻了氣再說。”

    沈文倬急得直搖頭,“現在是喝不成了,五妹妹,你知道麼?我剛剛去了謝府,我聽到謝府的嚇人說好像他們就是這兩日就會請官媒登門。”

    他勻了口氣,嗓音卻更沉了,“我本來去那裏是想問問舒直到底怎麼回事,我原以爲這其中必有隱情,或者是伯爵夫人從中作梗,可是我沒想到,舒直他,他竟然說出那樣的話,什麼反正都這樣了,得不到你的心就得到你的人。”

    沈南寶濃長的睫毛輕輕一振,“反正都這樣了?”

    或許是太氣憤了罷。

    明明就是自個兒心猿意馬,沒剎住性惹出來的禍,卻要拉着她來分擔,還說出這樣信誓旦旦的話。

    沈文倬越想越氣,往日雅量的貴公子,此刻西數起來竟有種婦人之間的錙銖必較,“他真的是太過分了,口口聲聲說着喜歡你,卻又做出這樣的事,做出這樣的事罷了,竟還大言不慚的說一時糊塗,他怎麼能,他太過分了!”

    實在是太氣了,沈文倬攥着拳頭忍不住砸在小几上。

    重重的一聲悶響,換來的卻是沈南寶輕輕的一聲恩,甚至還抿着嘴彎出一點梨渦。

    這樣閒適從容的樣兒看得沈文倬怔住了,他訥訥的,半晌,眉心狠狠蹙起,“五妹妹,你就不着急不生氣麼?還是說真就如大姐姐說的那樣,這是你情願的?”

    打斷他的是一腳邁進來的風月。

    “三公子!”

    風月託着茶,圓圓的眼睛裏蘊着濤濤的怒意,“我們不求您幫着什麼忙,但也求求您別人雲亦云也跟着埋汰姐兒!拿話刀子捅她!”

    沈文倬這時才反應過來自己剛纔有多麼口不擇言,他緩緩鬆了拳,“五妹妹……我……”

    風月纔不聽他說這些,氣篤篤地將漆銅托盤往案上一摞,便放盞添茶。

    清透的水流從壺嘴泄出來,一如沈南寶的嗓音,清嘉的、溫潤的從沈文倬耳邊一閃而過,“三哥哥,先喝口茶罷。”

    風月也在旁拉長了聲調道:“是呀,三公子先喝口茶罷,潤好了嗓子,這接下來的話纔不打頓吶。”

    一通話陰陽怪氣,一徑讓沈文倬紅了臉,他很快抱了拳朝沈南寶作揖,“五妹妹,對不住,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着急。”

    沈南寶忙忙扶起他,“我知道三哥哥是擔心。”

    看到他那雙眼像施入了硃砂,漸漸紅起來,沈南寶笑了笑,“說起來,三哥哥這樣說話,我還挺高興的?”

    “高興?”

    沈文倬訥訥看着她,她笑得那麼恬淡,就和那春光一樣,能消融心頭上的那些堅冰。

    沈南寶點了點頭,“因這是三哥哥在意我的表現,如果三哥哥不在意,不把我當回事,怎麼可能這麼氣這麼急呢?”

    在意?

    沈文倬苦笑。

    他的確是在意,在意的很。

    但這樣的在意是生在陰仄地、見不得天光的在意,是說出來只能被冠以‘長輩關心’‘長輩愛護’名頭的在意。

    他甚至羨慕,甚至嫉妒他的好友,即便他得不到五妹妹的心,但他可以堂而皇之的說情,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