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舊春閨 >第五章月下
    下半晌的天本就黃陰陰的,說了一會兒子的話,這天便像強行裝進了兜子,哪兒哪兒都黑洞洞的。

    府上的下人勤快,見天的拿來金燧挨個點燈兒,一盞一盞的挨次升起來,把滿世界照得悽迷,像顛來顛倒去做的怪夢,那繞在四周的蠓蟲,便似夢裏金的、綠的、各色的雲。

    沈南寶見狀,又想着蕭逸宸連日的車馬勞頓,便在同他喫過飯後,催他緊快回去睡,等養足了精氣神兒,明兒再絮叨。

    蕭逸宸本想見她睡了自己才睡,但拗不過她,也是幾夜沒怎麼合攏眼,實在熬不下去了,便自先回屋睡了。

    沈南寶呢,也累了一天,叫風月綠葵準備熱湯,自個兒便一壁兒拿寶寶逗悶子,一壁兒和方官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說到鄭書昭,沈南寶指尖繞着寶寶毿毿的黑毛,徐徐道:“你當初該跟我撂明白的。”

    去了趟江南,方官抽條個兒,那方正的臉便像紙削了兩旁,愈發的顯得骨瘦嶙峋了,但她的聲氣還是那麼的沉穩,且有力。

    “小的也想,主子不要小的們說。”

    沈南寶笑了聲,濃長的睫在燭火裏映出遲重的金色,“他是心底兒對我從前各種推諉他存氣,想着方的討伐我,讓我喫些苦頭哩!”

    方官聽着她的調侃,忍不住笑,低下頭,直把脣抿着。

    這時門開了,拂得燈火一挫,方官臉上的那點笑影便更深了一層。

    風月因而一眼就瞧見了,當即咧了嘴,“姐兒同方官在說什麼吶,恁麼開懷。”

    “嘮嘮家常罷了。”

    沈南寶從亂蹦的寶寶身上脫開手,便要褪衣入杅。

    也就是這麼一個舉動,方官瞧見了她臂膀上的口子,“姐兒這是怎麼弄的?”

    這話勾起了沈南寶的回憶,那日的情形又歷歷在目了起來。

    不過,雖說是在生死場走了那麼半遭,但慶幸命沒折,只有驚無險罷了。

    遂沈南寶瞟了一眼,語調很是閒閒,“頭一次進宮,帝姬想迷倒我同那盛世洲攀扯上關係,我便剜了自個兒一刀,佯作月信來了,企圖矇混過去。”

    她說得平淡,卻不妨礙方官咂出其中的艱險,因而放軟了聲氣,“瞧這口子應當不淺,姐兒搽藥沒?”

    其實這麼些時日了,那口子早凝成了疤,虯結在臂膀上雖然刺目,但衣裳一覆便都看不見了,沈南寶索性沒去管它,反正照她的意思,不疼了就好。

    何況近來那麼多事,她也沒心去顧。

    沈南寶擎着巾櫛裹住指尖,湊到傷口上點了點,已經不疼了,“我又不露胳膊露腿兒,犯不着搽那些,麻煩。”

    那雲淡風輕的模樣叫方官不由得着重了些語氣,“總是要露的,姐兒遲早要嫁人,到時候主子不就要看?”

    這話太直白,簡直一匝地,驚得在場衆人俱是身形一震。

    沈南寶臉膛兒也紅得,隔着一層水霧瞧都觸目驚心。

    她囁囁着,半晌也搭不上一碴,索性說道乏了,悻悻然出了杅,手忙腳亂的就把自己蒙進了被衾裏,裹得密不透風。

    可惜沒隔一會兒,那捂得嚴嚴實實的被衾遭人扯開一條縫兒,露出蕭逸宸那張精瓷的臉。

    沈南寶在那個剎那裏,幾乎以爲是自己做夢,這麼活生生的一人兒不應該在自個兒房裏睡大覺麼,跑到她愛寶軒是怎麼回事。

    她還沒想周章,他卻一抻手,拽了她的肘彎便把她架起來坐着,另一隻手也不閒着,迅如閃電的,一把勾開了素梅紋的裏衣。

    沈南寶懵懵忡忡的,感受肩頭上一涼,才發覺自個兒裏衣被剝了半開。

    她吃了一嚇,忙搡開蕭逸宸往牀裏頭挪,“你做什麼!”

    蕭逸宸眼底有火在燎,臉卻冷得冰似的,硬邦邦繃很緊,“你問我做什麼,我還要問你做什麼呢,放着那麼大口子的傷不管,是學那些個赤那族吶,疤越多越引以爲榮?”

    他一氣兒說這麼長串的話,那手也一徑扒拉她的領兒作勢要撩開。

    沈南寶攏緊了不放,“你又開始了,說些稀奇古怪的話,我什麼引以爲榮,這不是沒什麼妨礙,就沒太管麼!”

    蕭逸宸道:“怎麼沒妨礙,它礙我眼了。”

    沈南寶想說怎麼就礙眼了,衣裳一套,誰也瞧不着。

    可是她突然想起方官的話,以後她要是嫁給他,他是她的官人,他定是會看見的。

    心——砰然的跳起來。

    就是這麼一岔神,給了蕭逸宸可趁之機,手一拉一拽直接敞開了她的裏衣。

    “你怎麼這樣!”

    沈南寶又羞又惱,如夢初醒似的,忙撳緊了主腰往裏退,可惜這次退不成了,蕭逸宸早有預料,一把把她扽向自己。

    就是這麼一扽,扽得沈南寶撲了他個滿懷。

    那微澀的蘇合香頃刻躥上鼻尖,直龍通地鑿在沈南寶的心上,‘磕託’一下,‘噗通’一下,像鼓樂的前奏,悠長的沉下去,便霎時緊鑼密鼓敲擊起來,敲得她耳朵昏聵,腦子也昏漲!

    她不由扎掙起來,“你快,放開我!誰有你這樣呢!我自己可以上藥!你自個兒快回去睡!”

    蕭逸宸呢,自然也好不到哪裏去,所謂香玉滿懷,最是愜意不過的事了,須得盡歡吶!

    可惜他心裏牽掛着她的傷,只管屏住了息按捺下急促慌跳的心,把語無倫次的她抽離開了自己。

    “睡睡睡,恁大的傷在我腦子裏晃悠呢,怎麼睡得着!更何況你要怎麼上藥,傷臂膀在呢!你要上藥,頭豈不是要費老鼻子勁兒的扭着。”

    他離得近,一說話,氣息都拂在她的臉上,溫溫熱熱的,沈南寶只覺得臉被蒸騰得徹紅了,她囁囁道:“有風月她們……”

    她沒說完,他便打斷了她,“風月她們都叫我迷倒了去,誰給你上藥?”

    沈南寶心微拱起了火,“你怎麼又這樣啊,上次你拿藥迷倒她們,我還沒同你算呢。”

    蕭逸宸哼了聲,從黑鞓金銙間掏出銀鎏金寶相花銀盒,“你算,我也要同她們算算,到底是怎麼伺候的你,那麼大一口子都不敷藥,我瞧那個風月待自己倒精細得很,皴點手就找季老討膏藥呢。”

    沈南寶覺得他有點胡攪蠻纏,“那是我叫她去討的,手皴了長凍瘡了,以後年年冬天都得發疼。”

    蕭逸宸扭着蓋兒,在黑夜裏尋那銀盒的子母口,一扭一轉擦刮出清脆的響,顯得他的冷哼愈發的鬱沉了,“別人手皴一下,你都曉得叫人抹藥,自個兒劃那麼大口子,都不曉得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