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舊春閨 >第七章怨女
    “那你來幫幫我?”

    蘇合香的氣息撲面而來,又甘冽,又清澀,一頃兒讓沈南寶懵了,醒過味來忙忙撐住了他胸膛。

    “我鬧着玩兒的!快,快些睡罷,再不睡,等會兒子鬼齜牙了,你就睡不着了。”

    原以爲他要再蠻纏一會兒子,沒想,翣眼的功夫,他便一抽身,直挺挺的倒在了一壁兒,

    “睡罷。”

    沈南寶一霎沒回過神來,直瞪瞪了兩眼看着頂上的金綠山水。

    蕭逸宸自然瞧見了,頭在枕上轉了一側,側身對上她,“你再不睡,我等下真的要叫你來幫我了。”

    沈南寶心頭一哆嗦,忙閉了眼。

    等再睜眼時,都已經禺中過了一刻,牀邊早早沒了蕭逸宸的影兒。

    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起來的,反正侵早就起來的風月進屋看時,便沒瞧見他了。

    不然,憑風月那個喉嚨,瞧見自己和蕭逸宸躺一張牀,那必得拔高了嗓子叫所有人都來看笑話。

    沈南寶這麼想着,由着風月她們伺候梳洗,換上了衣,便自個兒到了後院同寶寶頑。

    鄭書昭隨下人來到後院時,正正有風涌動,在那片藍得一點渣子也沒有的天裏,急急如刀的颳着人的臉龐。

    沈南寶坐在亭下,簡簡單單的一條折枝團花紋襴裙,鈷色的綢面子隨着風急促翻飛、旋轉,像一朵濃麗的花在風顫抖,熱烈托出她瓷白的臉龐,赤豔的紅脣。

    鮮華,且耀眼。

    一種令人不安的美。

    鄭書昭不由一窒,腳步也頓住了。

    沈南寶卻聽到了響動,慢眼回嬌式的望過來,光整坦蕩的臉上,碧清的妙目閃過一絲詫異,嘴卻操起一抹滑笏的微笑。

    “鄭二姑娘。”

    她的聲口甜脆,落在鄭書昭耳朵裏,卻不知怎麼的,油然而生一種決撒的衝動。

    只是很快的,鄭書昭那一雙眼劃到了寶寶身上,嘴角虛虛勾起一抹笑,“寶妹妹這是哪裏尋來的猧兒哩,好生乖巧。”

    說着,便伸出手來,作勢要摸寶寶。

    尖尖的十指,塗着蔻丹,在光下閃着血淋淋的光。

    沈南寶眉頭一皺,抱着寶寶便放到了地上,“寶寶乖,自個兒去玩。”

    寶寶小腦袋瓜一歪,像是聽懂了,小尾巴着了風的招子般的,呼嗤嗤直甩,一溜煙就跑沒了影兒。

    沈南寶見狀,臉上驚鴻一現似的浮出一抹笑,等到站起身來時,在鄭書昭怔愣的目光裏,迎着陽,金色的臉漠然。

    “現下這裏只有你我二人,沒必要作那一套假把式。說罷,你要和我說什麼。”

    大概見慣了她溫溫糯糯的樣子,也習慣了宅裏的軟刀子來去,她陡的這麼倒叫鄭書昭不自適,怔怔在那兒。

    沈南寶見狀道:“你專挑這個時候過來,不便是要錯開他?你再耽擱,等會兒子他回來了,你又得同那些憐人一樣,戴了面具唱大戲了。”

    這話太刺耳了,徑直叫鄭書昭拉長了臉,“論唱大戲,誰比得過你?面上瞧着清心寡慾,不沾凡塵,裏子呢,卻是個惦記自個兒兄長的騷根娼精,就是外頭那些喫腿兒飯的都比不得你會裝樣!”

    耳邊淌風,這樣下三濫的話順着風一溜而過,進不了沈南寶心裏去,她捋捋裙上的褶皺,臉上仍是滑笏的微笑,極有耐心的看着鄭書昭。

    “鄭二姑娘要想也可以試試,這可是本事。”

    鄭書昭臉本來就青,遭她這麼一擠兌,更像個青蟹橫行在那兒了,“你說什麼吶!我從前以爲你至多市井出身沒些規矩罷了!沒想你竟這麼沒羞沒臊,顏暮怎麼有你這麼個妹妹!”

    沈南寶眼神都不帶冷的,“那也是我家的事,鄭二姑娘與其替他操心操心我,不如多多自掃一下門前雪。”

    她這淡如水的模樣,看得鄭書昭心窩子直顧疼,“你好意思說這話麼!要不是你自個兒貪圖權貴,巴結永福帝姬沒巴結到位,惹出一身的騷,顏暮他能這麼罔顧聖意尥蹶子的回來,又能遭官家這麼的耳提面命,還被閒職了麼!你知不知道他去江南,我爹爹花了多少的心思,在官家跟前嘴皮子都磨破了!”

    雖然早有所預料,但被鄭書昭這麼一通夾槍帶炮的喝着,沈南寶不由得怔了怔。

    鄭書昭自然看見了,泄了憤似的撒一口氣。

    “從前她們都說,沈家能這樣都是你妨的,我當時還不信,現下倒信了,你就是個災害。”

    她停了一停,臉上揚起旗開得勝的笑,“不過幸得好,你也有了說親的人家,明年開春就嫁出去了,我呢,旁的什麼都不求,就求一求你這段時日安分些,別又滋些事來讓顏暮替你收拾爛攤子。”

    話兜兜轉轉,夾槍帶棒了這麼半晌,終於點出了要旨,沈南寶聽着,嘴角抿起來一點,“昭姐姐說的話,我記住了,不過,昭姐姐經事這麼久,也是知道的,有些時候你什麼都不做,麻煩也要找上門來。”

    說到‘麻煩’時,沈南寶那雙碧清的眸望住了鄭書昭,不等她反應,又道:“所以,昭姐姐除了來告誡我,也且得跟大哥哥說一聲,叫他別太擔心我,主動替我收拾爛攤子哩。”

    顏暮顏暮,叫得這麼親暱,要說她是騷根娼精,那她自己是什麼?

    閻王的面子,死皮賴臉麼!

    沈南寶沒好氣,面上卻很周章,像一樽鎏金髹繁紋的瓷器,驕貴矜持的坐在那裏,反襯着鄭書昭那張臉孔愈發的刻薄,一雙眼恨得,就差尥一蹶子把沈南寶尥地上去。

    天知道,當時曉得顏暮回來,她有多麼的高興。

    可是還來不及高興,就聽到人說,他是爲了沈南寶回來的。

    爲了那個賤蹄子!他竟然冒大不韙,寧願捨得一身剮,遭官家斥他都要回來!

    沈南寶她到底有什麼好的!

    值當他這樣?

    她都鬧不明白他回來,是因聽着這賤蹄子有難,還是聽到了官家下的旨。

    但最最讓她提心的不是這個,因爲不管他待沈南寶如何的好,好得沒邊兒都沒什麼,畢竟親兄妹,沈南寶又被賜了親,今後也不過是偶爾回家談親才能照面的人物。

    所以,她提心的是近來市井謠諑的那些,沈南寶同他並非至親!

    要是真真不是至親,那自己這段時日,豈不成了旁人口中的笑話了!

    鄭書昭越想越不周章,直顧搓起了牙花兒,“顏暮他是重情義,所以才這般愛護你,沒想你是個沒心肝的,只覺得他不請自來,是不是你心裏頭還罵他礙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