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舊春閨 >第二十八章邀朋
    沈南寶拗不過蕭逸宸,隨他指派下去了。

    同他脈脈又說了些話,眼瞅着時辰不早,再不捨也只能沿原路返回。

    彼時的日頭落下來了點,風也沒之前那麼殺氣騰騰了,呼號地刮在牆根,很有伶人唱曲兒的嬌軟意味。

    沈南寶就像戲臺的看客,心曠神怡地聽着。

    聽着聽着,便聽到低沉的一聲,「永樂。」

    沈南寶轉過頭,正正撞上一雙漾笑的眼,是寧王——李瞾的笑眼。

    沈南寶心口一窒,忍住沒去瞅自個兒目下走了多遠,人能不能沿着原路摸到那偏僻屋子去,中規中矩的行了禮,「哥哥好。」

    入鬢的長眉就着光,自有一番凌厲,但李瞾捺了一點下來,絲絲的影兒垂到眼睛裏,便多了些溫煦的況味。

    「嬢嬢說要劉尚儀教你規矩,我其實打心底兒是覺得不必要的,不過到底是嬢嬢的一片心意,說了,倒平白惹怹嫌。」

    客套話罷了,風一吹就過了耳,淌不進心裏去。

    沈南寶佯佯牽了脣,「該學的……我自來沒在宮裏待着,許多規矩都不懂得,妨不得會衝撞些什麼。」

    兩個從來沒交集過的人,要說到一堆去實在很難。

    好在寧王有心,也不計較沈南寶這癩蛤蟆式的「戳一下跳一下」的話術,就是望向沈南寶的那個笑容也牽得分毫不差的。

    「你是這些姐姐裏年紀最小的,沒想卻是最懂事的。」

    寧王說着,又一笑,「怪不得爹爹疼你,上次塑雪獅時,你半道更衣去,爹爹都找了你許久,就怕你在宮裏走迷瞪了路。」.

    沈南寶心頭「咯噔」一下,擡眼看他,「爹爹上次找我了?」

    寧王一邊眉梢揚了起來,「你不曉得?我以爲你曉得呢,你不是半道碰到官家了麼。」

    他連這都曉得。

    這宮內到底有多少他的耳報神。

    或者說,這宮內到底有多少聖人的耳報神?

    來不及想周章,寧王眼快,直龍通掃了她一眼,就道走了。

    剩下沈南寶站在牆根那兒,默默受着北風。

    方官湊近她的耳朵,「奴婢覺着寧王是故意來帝姬跟前說這些的。」

    故意不故意,這事都必然是真的。

    既是真的,那她當時見蕭逸宸的事……爹爹可能知道。

    所以纔有那麼一個發問……

    果然啊,印證了那句話,有人的地方便是有江湖。

    沈南寶輕勾了勾脣,「回罷,還有一大摞的春聯等着我寫呢。」

    說是這麼說,結果沒出幾日,沈南寶便藉着「打聽嬢嬢喜好」的由頭,請了永誠幾位帝姬登門。

    說是登門,其實都是鳳陽宮的,擡頭不見低頭見,偶爾往殿外多走幾步就能瞧見彼此了。

    「姐姐進宮以來這麼久,我倒還是頭一次來姐姐宮裏哩。」

    永安帝姬還是那麼一口漂亮的喉嚨,還沒進來,就餘音繞樑,聽得人心尖泛喜。

    沈南寶臉上不由盪出一點笑,趕忙拉過她的手請坐,「是我不好,早該叫你們來的,就是一直不得空兒。」

    永誠帝姬跟在後頭,還是那不鹽不醬的腔調,「你要怎麼得空,一進來就養傷,傷纔剛養好就被嬢嬢調來尚儀學規矩,車軲轆都沒她這麼會轉呢。」

    「幸得好今個兒永福不在,不然聽到你這話,你又要挨呲了!」

    永寧帝姬寬闊的眉心顰起來一點,細長的指尖戳了戳永誠帝姬的額首。

    永誠帝姬因而擎了雙手直護着自個兒的額頭,「青疼!你喫什麼了,力氣恁般大?有沒有鏡子,讓我瞅瞅,是不是青了。」

    卻又是一哼,「她來我也這麼說,這本來就是事實,她要找我討教,那我把這些話掄到爹爹跟前說,叫怹來評評理。」

    永安帝姬沒永寧帝姬那麼好的脾氣,杏仁眼一撇,就是一記冷眼,「你要爹爹和嬢嬢爲了你生隙麼?」

    這話終於讓永誠帝姬窒了口。

    恰巧這時宮人端來了茶點,沈南寶連忙招呼,「再說這些,可叫我覺着今個兒不該讓你們過來了。」

    一句話衝散了方方的壅塞。

    幾人便各自揀了座兒坐。

    甫一坐下,永寧帝姬便道:「姐姐下次邀客且得提前些,臨到日頭來,各個都抽不開身哩,再逢上永順那種,被德妃牽絆了腳,更加來不了了。」

    沈南寶正端起茶,聽了這話問:「永順姐姐怎麼得了?」

    永寧帝姬睇睇永順又睇睇永誠,復纔看向沈南寶,「還能怎麼了,想在元年時掙青眼唄!」

    盞邊漾起一抹笑,沈南寶道:「永順姐姐在宮裏長大,熟門熟路,都懂得嬢嬢和爹爹的喜惡,不像的我,什麼也不懂,就是寫個春聯也戰戰兢兢的。」

    永誠帝姬嘴快,當即就道:「她就是那性兒,鎮日跟這兒比,跟那兒比,簡直瞎子發眼沒法治了。」

    永寧帝姬倒聽出其中的周章來,揀了塊糕點送進嘴裏,咂摸咂摸滋味,很甜,又不膩,透出一股子清香。

    就是這麼個空當,永安帝姬的喉嚨響了起來,「你別煩惱這個,爹爹向來好.性,對我們這些姐姐也偏愛,只要你拿出十足十的誠意,爹爹就只有高興的份兒,至於嬢嬢……」

    永寧帝姬接過話茬子,「至於嬢嬢,早些年爹爹身子不爽,幾個哥哥又資歷淺,便代行過一陣的皇權,性子便有些凌厲了……」

    永誠帝姬一哂,「哪裏是凌厲,姐姐是忘了從前永福在宮裏被教養姑姑拿鞭子抽得下不了牀的事?」

    這話一出,永寧和永安帝姬面色皆是一變。

    沈南寶卻沒放過這豁開的口子,忙問:「永福姐姐,她從前……」

    「老久遠的事了。」

    永寧帝姬撇撇嘴,不太願意講這件事,但瞧沈南寶渴望的一張臉,只得泄了氣道:「永福是長帝姬,也是我們間最年長的,照嬢嬢的話來說,她端的是天家的顏面,一言一行都得注意分寸,但小孩兒嘛好動,少不得受罰,所以在我們還吵嚷着喫餳的時候,她便得大冷天跪在雪地裏,受姑姑的藤鞭,估計是打狠了,記得有一次發了好嚴重的燒,睡着都在哭,還齉着什麼不敢了,且饒了我……」

    永安帝姬蠕了蠕嘴,還是沒忍住,「可不止是哭,那陣子都睡篩子上呢,因着一直尿炕!」

    這是永福帝姬最不願回想,也最不願提及的醜事。

    聖人也下了令這事不能往外道,大家因而都避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