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臨煙九華錄 >第十回 欲雨(四)
    柳夢生細品了一下穆青竹的詩,比起一般詠梅凌雪傲霜之品格,這一首卻是輕狂盡顯,雖然用韻無誤,但還是有很多疏漏的。

    柳夢生不由自主地轉向正在得意洋洋的穆青竹道:“青竹兄這一首押韻倒是押韻了,就是平仄似是有所疏漏。”

    此話一出,桌上幾乎所有人都同時一怔,穆青竹手一抖差點把杯中酒灑了出來,江曉鶯更是瞪大了眼睛一副震驚道:“你居然還懂寫詩!!!你是不是瞎說的啊?”

    “怎麼?不信呀?”柳夢生悠然道,卻是自己也開始有點不大相信了。

    “我又不是很懂寫詩,我怎麼知道?”江曉鶯道。

    “柳公子沒有說錯,青竹師兄的這一首平仄確是有誤,”殷雪憐輕聲道。

    江曉鶯望了望殷雪憐,又看了看柳夢生,感覺想戲謔的方面太多,都不知道要從哪裏開口了。

    “就說別在客人面前丟臉了,不聽呀,顯眼了吧,”凌酌桂一副幸災樂禍的口吻道。

    “見笑了,沒想到柳兄在詩詞方面有如此造詣,”穆青竹語氣裏不由帶了幾分敬意道。

    “慚愧慚愧,在下也只是能夠鑑賞一番,若論寫詩填詞,興許還不及青竹兄功底,”柳夢生表面上故作謙虛,實際上心裏是真虛。方纔推敲穆青竹的詩作時,腦海中雖是閃過了無數的格律規範和寫詩技法,甚至還有些靈感。然而柳夢生自己十分確定在桃花塢時沒有學過詩詞,即使有讀過一些詩集,但也是純當消遣的。若論學詩,自有記憶以來他可是連聲律啓蒙都沒有涉及過的,頂多也就是偶爾會聽到師姐哀物,卻也只沉浸其中不作他想。此時卻對詩詞鑑賞如此熟悉,想必是失憶前有所研究,自己先前到底是什麼身份?不僅擅長品鑑酒飲,還對詩詞有些造詣,又不知爲何會被懸賞通緝,柳夢生頓時對自己的過往多了幾分好奇,不像剛出桃花塢的時候那般不在意了。

    “那竹哥這一首還算嗎?”凌酌桂道,穆青竹聽了苦着臉看向柳夢生。

    柳夢生看着穆青竹揚了揚眉毛,遂開口道:“當然算,寫詩本來就是有感興懷,何況古人留下的很多佳作也是幾經推敲修改來的,如今花前月下,若是太拘泥格律平仄,豈不是大煞風景。”

    “柳兄說得好!”穆青竹暗暗舒了口氣道,“不過,今日既然有柳兄這般熟識格律的高手在,不如藉此將大家的詩文斧正一番,可好?”

    “只是在下才思尚淺,不敢妄加置喙,不如諸位一同推敲何如?”柳夢生想了一下道,才思尚淺什麼的自然是瞎說的,分明是柳夢生對自己的才學完全沒有把握。要說自己才學深,卻不能輕易地有感而發,但要說才學淺,卻又是靈感無數。所以柳夢生都不清楚自己是何種程度,又如何指點別人?而且本來就是到人家府上做客,要是一過來就指點一番,豈不是有點喧賓奪主的意味。

    “好呀,那改成了的人也能換五杯酒吧,”凌酌桂嘴角一揚道。

    大家一聽便都開始積極苦思如何修改,穆青竹倒是悠哉了起來,一手倚在石桌上喝着酒,還不時調侃蕭楚和凌酌桂,給他們搗亂。不過也是,方纔大家都在美美地品着這青梅釀,就他一個人對着酒杯發愁寫詩,現在換做穆青竹一人品酒,看其他人一起犯愁,當然是要得意一會兒了。

    少頃,只聽有人說道:“且聽這番修改何如。”

    聞聲望去,說話的人是席文清,大家紛紛停下思緒,待其發言。

    席文清見大家都看向自己了才起身緩緩道。

    詩曰:

    先佔清陽道歲遲,

    笑嗤東閣候春枝。

    此花不與羣花比,

    俗粉焉能同雪姿?

    席文清一詩唸完便開始觀察衆人的反應。

    “好厲害,席姑娘好文采,”江曉鶯立刻讚許道。

    “平仄是都對了,只是……”殷雪憐自言自語似的小聲呢喃道。

    “雪憐妹妹,有何高見?”席文清見殷雪憐似是對她的修改有些異議,便有些不滿地問道。

    “嗯……”殷雪憐被這麼一問,臉上微微泛紅遂低下頭去,像是有些怕羞不敢開口。

    柳夢生覺得自己似是明白了殷雪憐意思,不免欣賞起了她的才情。席文清這一修,確是把詩中的平仄之誤改正了,只是這一修卻也把詩中的輕狂之意削減了大半,而易換的字詞也讓詩中染了幾分輕佻。

    柳夢生見殷雪憐怕羞遲遲未能道出,便開口說道:“只是,如果讓在下選一首的話,我興許更偏向青竹兄的原作。”

    殷雪憐擡眼看向,眼中更添了幾分傾佩,柳夢生見自己果真猜中了殷雪憐的心思,不由得心頭一喜,扮作淡然的樣子向殷雪憐點了點頭。

    “哦?這是爲何?”席文清見兩人似有眼神交流,便轉眼看向柳夢生道,言語間帶了些火藥味。

    “幹嘛這麼麻煩?柳叔叔不是說了,可以不糾結什麼平平仄仄的嘛,”葉衣荷嘴裏嚼着點心說道。

    雖然很感激這一番話緩和了氣氛,但是聽葉衣荷管自己叫叔叔,柳夢生神色不免暗淡幾分。

    “是啊,這花前月下的,盡興就好,何必非得遵循這些條條框框的,是吧,柳叔叔?”江曉鶯終於從千絲萬縷想戲謔的事中挑出來了一個。

    “是啊,大家盡興就好,也不必非得遵循格律,柳某也是無心的一句,若是大家爲此而傷神,倒顯得是在下的不是了,”柳夢生白了一眼江曉鶯,接着說道。

    “哪裏的話,是我這幫師弟師妹平日裏沒遇到過柳兄這樣造詣頗深的人,難免有些少見多怪,柳兄不必在意,”穆青竹一邊喝着一邊側頭對柳夢生道。

    “是啊,柳兄不要在意,咱們之後就不要太在意格律的事了,”凌酌桂一臉還不是你挑事的表情撇了一眼穆青竹。

    席文清神色複雜地掃了一眼穆青竹和凌酌桂,又似是想到了方纔的事,轉向殷雪憐抿了抿嘴道:“看雪憐妹妹方纔一直若有所思的樣子,莫非已經有作品了?”

    殷雪憐怯怯地說:“嗯…也只寫了兩句,還沒有寫完…”

    “都已經寫了兩句啦,不如先說來,讓大家聽聽吧,”席文清道。

    “又沒有寫完,爲什麼要念呀?”安雨初有點不滿道。

    “雨初妹妹此話差矣,以雪憐妹妹的才思,即便是隻有兩句,恐怕也是咱們中完成度最高的了,是不是?”席文清緩緩說,桌上的穆氏弟子或點頭同意或低頭慚愧,“況今日有柳兄在,這上兩句已經寫好了,那還愁這下兩句沒有着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