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臨煙九華錄 >第一百二十七回 夜宮
    北枝昨夜初知暖。

    便臨寒、花散暗馨遠。

    萬般蕭疏,只一筆、寸心裁剪。

    終輕嘆,怎奈離情看遍。

    夜宮月冷幽香淺。

    似伊人,臨水照粉面。

    傾酒溪前,對犀盞,花間春宴。

    胭脂雪,吹作清宵未晚。

    ——詞牌《月上海棠》

    夜風徐行,波痕擾星,暗香輕送。隱隱月華下,立身於一道白牆之前。而身後僅一步之遙處,便是水汽氤氳,似雲似霧,牆體延綿,水汽亦相隨,彷彿是爲了劃分界線一般。

    或是直覺抑或身體本能告訴自己不要踏入這一方水汽之中,如此一來,便只有越過身邊這道高牆。只是這道白牆高聳,牆體光滑無可憑藉,徒然望着其上的黛瓦,竟是無計可施。

    一籌莫展之際,忽覺微風拂面,牽動雲霧遮眼,待水汽散去,卻見前方正巧有一株老松,枝幹粗壯,恰可承人。欣然往之,借其垂枝,飛身躍入。

    初步庭中,微風輕舒,幽香四溢,清爽的空氣伴着悠遠花香,沁人心脾。微風雖涼,卻也舒適宜人。

    月色縹緲,庭中花卉叢生,溪水涓涓。溯流而上,一株海棠悄然綻放,微風拂動,花枝搖曳,嫋嫋婷婷。

    欣然而往,途中卻見,花枝下,有一伊人撐傘溪邊。少女臨溪而席,隔花望月,一襲長裙留仙,似是海棠所化,花色相襯。竹傘微掩,遮不住芳容雪肌,月華傾下,雪白的肌膚似是自有華光,竟比那月色更爲明媚,纖纖素手青絲繞指,玉足輕撩溪水潺潺。

    一時心醉神往,然恐仙子隱去,不敢貿然上前。

    “公子拜訪,依舊這般別出心裁呢,”少女朱脣輕啓,笑顏輕掩,一雙靈眸顧盼生輝。

    紙傘輕旋,微風輕拂,霎時海棠雨落。

    月色飛花點綴下,少女回眸一笑,頃刻煙月入夢,如癡如醉。

    怔然佇立,不知所謂,不知所措。

    少女倏然一笑眉眼相送,只見身後,歌臺舞殿,巍峨宮闕,不知是何處仙宮現世。

    “不是那邊啦,”少女纖手支頤,嬌聲輕喚。

    回眼身前,蜿蜒小徑,時隱時滅,小徑盡頭有一月門微掩。

    “公子既然來了,何不上前一敘?”少女相邀。

    將身向前,躬身施禮。

    少女莞爾,將身輕挪,示意臨溪同席。

    “月下花前,公子可有興致交觴幾盞?”少女傾酒入杯。

    欣然舉盞,美酒清冽,桃花香溢。

    少女玉指輕搖,笑顏再開:“公子可知這一叢牡丹是哪一品?”

    所指之花,非是丹漆硃紅,亦非冰清雪白,而是一種淡雅的凝紫,似夢似幻,似是誰人眼眸。

    不知花品,心生遺憾。

    “這一品喚作菱花湛露。”少女笑聲鈴鈴,又將玉觴斟滿。

    傾酒三盞,少女眼眸低垂:“不想竟是公子將此物送來。”

    低眼卻見,不知何時一面殘鏡正握於手中。

    “不知公子可願將此物借人家一看,”少女懇求。

    雖心有一絲猶豫,卻也鬼使神差一般將那面殘鏡遞了出去。

    少女拈起殘鏡,飄然起身,步至身後,輕扶左肩,俯首耳邊,柔聲低語:“公子世事未了,此處不宜久留。”

    語罷,霎時海棠雨落,漸欲迷眼,神分意闌,光景朦朧。

    耳畔只留下,少女臨別一語。

    塵世再會……

    柳夢生漸覺耳邊聲音交雜,遂發覺有人在輕撫自己的左肩,隨即四周聲音漸漸清晰,猛然驚醒,卻發現自己正趴在一張牀上。

    “子林呀,叫你來看曉鶯,爲何你卻睡在了這裏?”耳邊飄來柳含煙的聲音。

    柳夢生起身,見琴秋師姐正站在自己身後,左手輕柔地拂在他的肩上。

    “師姐……”柳夢生覺得有些昏沉,卻記不起來發生什麼事了,腦海中只有一些零星的片段,只記得來找江曉鶯的事,但自己是怎麼睡在這裏的便有些想不明白了。

    “誰知道這呆瓜怎麼想的?我一睜眼就看見他趴在這裏,嚇死個人,”江曉鶯坐在牀上沒好氣地說道。此時四周的簾布均已被掀開,屋中的景物也明亮了不少。

    “曉鶯的身子可還有異樣?”柳含煙柔聲問道。

    “還是柳姐姐關心我,不像某個呆瓜,”江曉鶯眉開眼笑道,“除了沒法下地走動以外,已經沒有不舒服的地方了,就連手臂上的傷也好了不少呢。”

    “曉鶯爲何不能下地走動?”柳含煙關切地問道。

    “我也不知道,不過山哥說這樣子很常見的,等慢慢恢復就好了,”江曉鶯似乎並不擔心的樣子。

    “真的?不會是腿瘸了吧?”柳夢生聽來不由問道。

    “你腿才瘸了!”江曉鶯一眼瞪來。

    “曉鶯真的沒有大礙嗎?”柳含煙輕聲追問。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確實好多了,不像昨晚……”江曉鶯神情複雜,彷彿想起了不好的回憶一樣,“剛醒來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動不了的,就好像身子不是自己的一樣。”

    “要不還是讓揖山兄來看一下吧,”柳夢生提議道。

    “先不說這,”江曉鶯打斷道,“柳姐姐,咱們要不趁眼下遠走高飛吧?”

    “你這小鳥別說飛了,如今連路都走不了,難不成要人一直揹着?”柳夢生立刻反駁道。

    “怎麼?你有意見啊?”江曉鶯白了柳夢生一眼。

    “你那個董允章在這樓外面安排了重兵把守,就算你腿腳靈活的時候也不一定能跑出去,何況眼下還要人揹着?”柳夢生悠悠道。

    “那你是怎麼進來的?”江曉鶯滿是懷疑地打量着柳夢生。

    “我怎麼就不能進來了?”柳夢生沒好氣道。雖然自己是悄悄潛入的,但柳夢生覺得這麼說出來就感覺自己輸了一樣。不過,柳夢生很快便發現了一件事,他是從側窗跳進來的,可琴秋師姐是怎麼進來的?

    未等江曉鶯再反駁,就聽見屋外一陣吵鬧。

    不會是被發現了吧?柳夢生心道,遂將氣息散出。

    “我倒要看看是誰膽敢進我們金陵董氏少奶奶的房,”話音未落,就見張月鹿推門闖進屋來,其後便是不知所措的蕭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