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齒含香脣綻櫻。
春梅立雪瓊華冷,
霞映澄塘碧波傾。
柳夢生不由喃喃,恍惚間,忽覺那位仙子眉眼似有幾分相識,端詳良久才認出是青陽。而柳含煙和青蘿兩人緩緩步至青陽身側,幾位仙子聚在一起,此景不知是世間多少丹青客在夢中才能描繪出的景色。
望荷堂內,還有數位仙子在兩側觀禮,看服飾應是各個玄門世家的仙子,看起來都十分年輕,難怪柳氏邀穆容雪作了主賓。掃視一番後,柳夢生驚訝地發現,夏語冰居然也在觀禮者之列,怪不得早上過問琴秋師姐行蹤的時候小姑娘言辭閃爍,原來是有這個原因啊。
任柳夢生如何想象,怎麼也想不出冷美人爲小丫頭加笄時的情景。不過最令柳夢生喫驚的是,青陽竟然能文靜地坐在穆容雪身邊,柳夢生十分肯定小丫頭絕對不是因爲冷美人那霜雪千里的氣質才這麼嫺靜的,因爲要是比氣質冰冷,沒人能比過柳望舒,而青陽在祖師爺面前甚至比在孤館裏還要活潑。
內門弟子的祝賀十分簡單,不過是在柳青穗起弦撫琴時衆人一同施禮,道一句恭祝及笄而已,也就只有柳夢生全程都沉浸在不可思議的感覺中。
道賀完畢,衆位內門弟子紛紛列到觀禮位上。
“師妹及笄,應需取字,不知前輩如何打算?”此時穆容雪轉向柳荷翁問道。雖然柳夢生聽得出來冷美人已是盡力將語氣柔和下來,但聲音依舊十分冰冷。
“穆仙子可有妙筆?”柳荷翁笑着問道,似是早已習慣穆容雪的這一分寒冷。
“師父,穆師姐,”然而青陽卻忽然啓齒道,“取字一事,可否由此身酌斟?”
“這……”柳荷翁聞言不由看向穆容雪,想是要徵求正賓的意見。
“師妹若有中意,自然是好,”穆容雪輕輕點頭,應允了。
“青陽啊,你要爲自己取何字呀?”柳荷翁臉上恢復了笑意,遂轉向小丫頭問道。
“此身名青陽,字……”柳青陽雙眸輕垂,眼中流光劃過,不知是思量着何事,少時微微一笑,啓齒輕聲道,“霞依。”
話音方落,只見柳荷翁笑容一凝,柳青臺、青岸等幾位年長的弟子均是臉色大變,而柳青穗的琴絃更是停住了。
“這是怎麼回事?”柳夢生見了十分奇怪,不由喃喃道。
“我也不清楚,”柳青雲皺眉搖了搖頭,身旁的青泉、青崖亦是面面相覷、一臉茫然。
一時間望荷堂內鴉雀無聲,柳青臺等人的視線不斷在柳荷翁和青陽之間遊移。
“霞依,”穆容雪轉向青陽,凝視片刻,遂緩緩開口,“甚好。”
“這……”柳荷翁轉向柳青臺和青岸兩人,三人對望一番,又都紛紛搖頭。
“青陽呀,要不也聽一聽穆仙子爲你取的字吧?”柳荷翁提議道。
“既然師妹中意,如此便好,”誰知穆容雪卻淡淡地說道。
“好,好,那就取這個字,”柳荷翁聽罷也是沒了說辭,只得同意了下來。
此時,柳青穗驟然回神,匆忙又將琴曲續上了,只是旋律已不似先前那般舒緩悠揚,甚至有幾處連柳夢生都覺得是彈錯了,只不過大家似乎並未在意。
可是柳夢生注意到,宴席間無論是柳荷翁還是大師兄柳青臺等人之後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柳夢生心中雖有疑惑,然而柳含煙同青陽還有前來觀禮的幾位仙子都在內院設宴,一時間無從問起。
“師弟,這道金絲黨梅,你不喫我就吃了啊,”而柳青雲還有青泉等人則是很快又和外門弟子以及學舍的門生有說有笑了,似乎沒有注意到幾位師兄師姐的神情變化。
“喫吧,”柳夢生自然無心餐點,遂草草應道。
好不容易捱到宴席之後,作爲內門弟子的柳夢生不必收拾餐盤,早已耐不住的他匆匆別過同門後,就急忙跑到了衆位仙子宴席的內院,卻被攔在了門外。
“內院是諸位仙子宴會之所,仙長還請去前庭參加宴席,”守門的蘇合香頭也不擡說道,想是攔的人多了有些疲倦。
“連你師兄都不認識啦?”柳夢生用力揉搓了一把他的臉,“我問你,小師姐還在宴席上嗎?”
“青陽小師姐早就跟一位蒙着眼睛的姐姐回去了,”蘇合香揉着自己的臉回道。
“這樣呀,那你接着好好看門吧,”柳夢生匆匆拿了幾塊點心塞給蘇合香後,就又匆匆折回。
賓客散去後,柳氏的弟子們似乎便也撤了法術,轉眼間孤館內雲氣漸起。由於青陽給的符籙已經用完,柳夢生只得憑藉着記憶在水霧中穿行,所幸是孤館裏的路並不複雜。
然而就在柳夢生匆匆踏上一座石橋時,卻忽見霧中隱着一道人影,匆忙停步卻已是不及。
“呀!”
隨即同此人撞了個滿懷。
“青穗師姐?!”柳夢生連忙扶住自己撞到的人,卻驚訝地發現對方是柳青穗,“對不起,師姐沒事吧?”
“是師弟呀,”柳青穗慌忙抱緊懷中的琴,木木地應道,“此身無礙。”
“青穗師姐爲何不驅散雲霧呢?”柳夢生奇怪青穗爲何會獨自站在霧中。
“忘卻了,”柳青穗似是無心作答,只是淡淡地回道。
柳夢生聽罷心中起疑,久居雲霧深重的雲天池上,喚來清風驅散水汽早已是柳氏弟子的習慣了,又如何會輕易忘記?
猜測青穗興許是因爲青陽取字一事而失神,柳夢生連忙開口問道:“青穗師姐,方纔小師姐在說出自己的取字時,青穗師姐爲何停弦了?”
“師弟不知嗎?”柳青穗驚訝地看來。
“不知什麼?小師姐的笄禮上究竟發生了什麼?”柳夢生追問。
柳青穗娥眉淺凝,抱着木琴緩緩轉向橋欄,眸光遠去,望向橋下流動的雲氣,緩緩開口。
“霞依,是青楓師妹的取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