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婆婆並未立即回答，反而笑着打量起柳夢生來。
“李婆婆，東西都準備好了，”而此時從隊伍後方走來一人恭敬地說道。
“老頭子，”李婆婆聞言轉去喚道。
“停下！”隊伍最前面的李戍山隨即揚聲，讓李家衆人停了下來。
這是要做什麼？柳夢生雖是好奇，但也隱隱覺得還是不要多問爲好。
只見李婆婆緩緩走向那長桌，此時從李家隊伍中又走出兩位青年人，手中各端來一個盤子，其上放着一摞摞木製碗碟，以及兩三壺熱水。
李婆婆在袖子裏摸索了一番，而後拿出了一個小布袋，從中取出某種東西一一放入每一壺熱水中。柳夢生定睛看去，李婆婆從袋中取出之物正是先前她在屋中撿拾的褐色硬果，而後有拿出些許曬乾的花瓣一併放入水壺，柳夢生猜測這些花瓣就是取自村長小院中的那種白花。
“行了，拿去讓大家都喝了吧，莫要對山神不敬，”放入這兩樣物品之後，李婆婆一一拿起水壺搖晃了一番，遂吩咐兩名李家青年道。
“是。”
那兩名李家青年聞言恭敬地鞠了一躬，就端着盤子向跟在李家隊伍後面的村人走去，此時又有數名李家男丁走出隊伍一同跟了去。
柳夢生遠遠看見李家的人將泡着種子和花瓣的熱水倒入碗中，一一分發給村人，還監督他們每人都喝上兩三口。肖婆子起初只喝了一口，就不願意再喝了，結果兩名李家男丁當即就握着佩劍氣勢洶洶地走了過去，肖婆子見狀只得不情願地又喝了兩口。
“來吧，你也喝一碗，”此時李婆婆轉向柳夢生，一邊說着一邊將手裏的木碗遞來。
“爲何要飲用這等藥湯？”柳夢生看着木碗中略顯茶色的熱水，還飄着幾顆硬果和殘破的花瓣，又望了望遠處一臉不悅的肖婆子，終是謹慎地問道。
“哪裏是藥湯？”李婆婆笑着說道，“這是祭拜山神之前必要的儀式，也是對山神的敬重。”
“那爲何要用這兩物泡水飲下？”柳夢生又問。
“這就要說回那神溝了，”李婆婆倒是沒有顯得不耐煩。
“這與神溝有關？”柳夢生不由疑惑。
“是啊，自那神溝忽然出現之後，村裏人恐慌了許久，”李婆婆繼續笑着說道，“很快就有人識出，神溝出現的位置正是老翁終年挖山的地方。”
“那位老翁和他的兒孫呢？”柳夢生聽了心中一沉。
“後來愚公的親族也曾冒險去尋，卻始終找不見愚公和他兒孫的蹤跡，”李婆婆搖了搖頭，“再後大家都以爲是老翁挖山的舉動觸怒了山神，纔會有這種災厄。”
“竟然是這般，”柳夢生暗暗唏噓，雖心知傳說自有幾分誇大，不想事實卻是這般結局。
“爲了平息神明的怒氣，村裏人決定祭拜山神，以免再遭神罰，”李婆婆道。
柳夢生聽了沉默地點了點頭，只是心中的疑惑卻未得解，遂問道：“那這與祭拜前飲用這兩物沖泡的熱水有何關聯？”
“別急呀，這就講到了，”李婆婆笑着說道，“爲了祭拜山神，村裏每家每戶都宰殺了不少雞鴨羊牛，還備上了五穀，可就當大家帶着祭品去往神溝時，就發生了可怕的事。”
“發生什麼了？”柳夢生聞言脫口問道。
“起初先是有人覺得身體不舒服，或者乾脆是身上哪裏疼痛，大家還以爲這些人是被嚇的，並沒有在意，”李婆婆的語氣忽然沉重起來，“可到後來，越是接近神溝就有越多的人感到不舒服，不是覺得胸口憋悶難以呼吸，就是覺得身子發沉使不上力氣，到最後都有人開始神志不清了。”
“是啊，那時候可嚇人了，”李婆婆雙眼微顫，聲音漸細，就連身子也開始不停地抖動起來，似是真的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事情，“那些個胡言亂語的人還算是好的，可是有不少人發起瘋來了。”
“發瘋？”柳夢生不由訝異。
“是啊，當大家剛走到那神溝的時候，就忽然有人發狂地大吼大叫，還拿着斧頭刀子到處亂砍，攔都攔不住，誰會連自己的親人也不認吶？”李婆婆講到這裏已是雙眼發直，全身抖動不止，捧在手裏的木碗不斷灑出熱水，而她本人卻渾然不覺。
見李婆婆這般激動，柳夢生一驚，隨即察覺對方全身氣息毫無章法地狂亂流轉着，而且李婆婆講述時的神態口吻就好像是親眼所見一般，這讓柳夢生十分愕然。
“李婆婆，李婆婆。”
就在柳夢生不知所措之際，李巖卻是跑了過來，拉着李婆婆的袖子搖了搖。
“哦…啊…”李婆婆回神，黯淡的雙眼在低頭看向李巖的時候恢復了神采，“婆婆我沒事，沒事啊。”
“嗯，李婆婆，”李巖點了點頭。柳夢生見他絲毫沒有因爲李婆婆的表現而有懼怕之色，遂訝異於這個孩子的勇氣。
李婆婆長舒了兩口氣，便將手中木碗端到柳夢生面前，繼續說道：“後來啊，有人在錯亂中誤食了這兩樣東西，居然就恢復了神志，所以啊，要去神溝就一定要喝下這個。”
柳夢生見李婆婆語氣恢復了平靜，只是臉上已沒有了先前慈愛的笑容。
“那爲何有的村人沒有喝呢？”柳夢生注意到李家人並未飲下這兩種植物泡的水，遂問道。
“老婆子我也不知爲何，那老翁的親族就不會受到這種影響，先前他們不也到神溝裏探尋了嘛，也不見有人出事，”李婆婆說着就又將木碗向前遞的更近了。
“既然如此，興許在下能也不受神溝影響呢，”柳夢生覺得還是不要輕易喝下這種水爲好。
“不可能，不可能，這麼多年了，只有李家的人沒事，”李婆婆立刻否認，而後又將木碗向柳夢生手中塞去，“喝了吧，喝了吧。”
柳夢生見李婆婆眼中泛着一種趨近於狂熱的光澤，又瞥見已有不少李家男丁握緊腰間佩劍死死地盯了過來。
見此，柳夢生便知若是不喝這碗水，恐怕免不了一番衝突。
罷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於是柳夢生心中一橫，便接過那木碗喝了兩口。
“好，好，這下就沒事了，”李婆婆見狀當即開心地笑了起來。
而柳夢生也瞥見那一衆李家男丁也鬆開了握住劍柄的手，遂暗暗鬆了口氣。
“老婆子，得抓緊時間了，不然爬不到神廟了，”此時李戍山走來低聲催促道。
“什麼？這是要上山？”柳夢生聞言驚訝地脫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