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青崖……”
“你不是青蘿……”
心意已決,微風縈繞指間,只是眸光凝視,還不願偏離分毫,似要將眼前人這一刻的音容留在眼底,銘刻於心。
“風起青萍!”
一語頌畢,長風忽起,所過之處,杏雨明晦,亂花迷眼。
縱使風花吹眼,亦不願合上眼簾,直至最後一方光景消弭……
迴風散去,枯木再現,兩道明麗的身影佇立其中,無言對望。
“是你……”
語出同聲,一人清冷,一人平靜。
“你們居然能識出族長的幻境!”剛從地上撿回長劍的李六哥當即驚愕地坐倒在地。
“這幻境不過迎合心中所願,又非真實,如何能識辨不出?”柳青崖語氣中帶了幾分不屑,目光卻是在搜尋着黑影的下落。
“真不懂你們這幫人,死在美好的幻境裏不好嗎?”李六哥咬着後牙道。那些紅眼鬼物也不敢輕舉妄動,只得惡狠狠地瞪來。
柳青崖並未再做理會,只見他眉心緊鎖,似乎在憂慮何事。
“師弟呢?”此時青蘿聲音清冷道。
柳青崖聞言恍然回顧,卻是尋不見柳夢生的身影。
平潭靜影,琴聲悠悠……
柳夢生輕輕放下茶杯,悠哉地靠在亭柱上。
世間沒有什麼樂事能比得上品一盞荷花清露,聽伊人拂弦一曲了,柳夢生望着一潭春水如是想。
“三弟!”遠處祝銜枝揚聲喚道,“大哥又拿來好酒了!”
“或許還是有的吧,”柳夢生聽罷心中一喜,不由喃喃一句,而後起身揚聲迴應道,“這就來!”
畫屏之後,琴絃停歇。
“師姐,抱歉,”柳夢生察覺到後就連忙轉去向着畫屏鄭重施禮,方纔的迴應恰恰打斷了琴曲,這自然是柳夢生所不願的。
“子林去吧,”畫屏之後,伊人輕語,沒有絲毫責怪的意思。
“多謝師姐,”柳夢生見此,當即喜笑顏開。
青石爲案草爲席,三人就在竹林湖邊尋了一平坦處相繼席地而坐。
“三弟,來嚐嚐這瀘州的清酒,”楊葉舟將他帶來的一隻大酒罈放在青石上。
“還有徽州的上等老酒,”祝銜枝也拿出來一罈酒放在旁邊。
“那我這一罈可是玄門仙品,”柳夢生則是取來了私藏已久的佳釀,這可是自己去到畫梅山莊求來的,聽說這麼一罈酒曾在含春樓拍出萬兩黃金的高價。
“哈哈哈哈,今日又有口福了,”楊葉舟聞言笑得爽朗。
“莫不是那位安姑娘的佳作?”祝銜枝也是眼中一亮。
“正是!”柳夢生說罷就將酒罈打了開,霎時香氣四溢。
“真不愧是世間仙品,”只消細細一嗅,祝銜枝便由衷感慨。
“哈哈哈哈,不愧是三弟!”楊葉舟大笑。
一番豪飲,柳夢生漸覺酒氣微醺,但見兩位酒興正盛,心中便知今日是要豪醉一場了。
“說來,好久沒有見到江妹子了,”祝銜枝忽然問道。
“那隻小鳥八成是又飛哪裏去玩了吧,”柳夢生悠悠道。
“聽聞江妹子嫁去董家之後,變得端莊穩重了,”祝銜枝笑道。
“二姐別說笑了,那隻小鳥能端莊穩重?”柳夢生不以爲然。
“背後語人非君子!”
話音未落,就聽見竹林中有人沒好氣地揚聲道。
“你怎麼飛來了?”柳夢生悠悠開口,心中暗道儀態雖是端莊不少,但也掩不住好動的性子。
“當然是來給麟將軍和祝姐姐拿來幾道下酒菜嘍,”江曉鶯提起手裏的食盒,在柳夢生面前晃了晃。
“江妹子有心了,”祝銜枝笑道。
“沒你這呆瓜的份!”江曉鶯沒好氣地瞪了柳夢生一眼。
“董家少爺怎麼捨得讓你跑出來?”柳夢生無奈地聳了聳肩。
“他呀,他管不住我的,”江曉鶯簡短地回了一句,就轉去向楊葉舟笑着說道,“麟將軍,這些小菜都是我精心準備的,快來嚐嚐。”
“都嫁人了,還惦記我大哥,就不擔心你家那董少爺喫醋?”柳夢生看到她又露出了花癡的笑容,不由悠悠道。
“要你管!”江曉鶯沒好氣地踢了柳夢生一腳,端莊的儀態蕩然無存,“還要意思說我呢,本姑娘問你,前些時日去臨安城裏,你怎麼就拿回來區區一罈酒?”
“這你都知道?江家的消息真靈通,”柳夢生不由一怔,雖然不記得自己具體是怎麼將酒取來的,但柳夢生覺得自己應該是悄悄行事的。
“還以爲你是去跟殷姑娘提親呢,真沒用,”江曉鶯鄙視地看着柳夢生。
“此事急不得,”柳夢生試圖搪塞過去。
“哼,你要是再不着急,本姑娘說不準哪天就告訴青陽那丫頭,說你輕慢人家姑娘,看你怎麼辦?”江曉鶯壞笑道。
“別!千萬別!小師姐事務繁忙,你就別拿這種事情去煩她了,”柳夢生聞言差點醒了酒,引得楊葉舟和祝銜枝一陣笑。
酒過三巡,柳夢生終覺酒力難敵大哥二姐,便仰面躺在了草地上,深深吸了一口氣,青草氣味和着酒香,心情大好。
“真羨慕,祝姐姐你們能義結金蘭,好不瀟灑,”一盞酒後,江曉鶯小臉緋紅,眼簾微垂。
“是啊,當時也着實沒想到,三弟是真的三弟,”祝銜枝笑着看向柳夢生和楊葉舟兩人。
“如此甚好,三弟到底就是三弟,當年飛劍斬惡吏,試問天下幾人能及?”楊葉舟笑得爽朗。
“是啊…真好…”柳夢生應和着,或許是酒醉的緣故,已是憶不起自己如何得知身世的了,只是沒想到自己真的就是大哥楊葉舟的三弟。
“麟將軍…你就別誇他了…快催他…娶親…”江曉鶯已是眼睛都睜不開了,還不忘揶揄柳夢生。
“你這小鳥……”柳夢生本想回嘴,然而奈何醉意濃重。
渾身綿軟,好似睡在雲間,心底盡是滿足,恍然間一聲鈴音清泠……
“唔……”柳夢生緩緩睜開眼睛,只見眼前光景向暗。
夜風微涼,亭中未上燈火,唯有一壺月光照亮一方畫屏,畫屏之後傳來款款琴音。
“我這是睡了多久?”柳夢生喃喃自語,未覺醉意存留,然畫屏之後,伊人未應,唯有琴聲悠悠。
叮鈴……
放眼夜色,清輝千里,粼粼波光之上,幾朵青蓮搖曳,晚風吹拂,點點香雪飄落水面。
目光終是止於亭邊盛開的桃花,柳夢生凝視良久,才肯開口。
“琴秋師姐,這裏是真的嗎?”
一語問罷,絃音停歇,夜色靜謐,伊人輕語。
“是真是幻,全在子林一念之間……”
果然
一聲長嘆,指間銀符燃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