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如夢舊 >第一百七十九章:“拍喜”風波
    惜意眼淚汪汪道:“阿姊,我便不歇息了,我趕着救我家人的命!”她隨着婦人一同前去牽馬。

    婦人邊走邊打量着她和薌薌:“看着兩個姑娘穿戴像是大戶人家的小鬟,出來怎的沒帶幾個人?”

    “是,一時疏忽了!”

    那婦人逐而去喚了她的丈夫,前去牽馬,是一匹黑騮,惜意鉚足了勁一腳蹬上馬背,再由着婦人搭把手,她便將薌薌拉上來,摟在懷裏,揮揮着馬繮,臨去不忘謝答:“多謝阿姊相助,我明個便將馬兒牽回,並攜重禮登門拜訪。”

    “本不是什麼大事,你且先救人!”

    馬兒奔走的快,在繁鬧的夜市穿梭,再到寂靜的皇家居地。既到留守府,已然是深夜了,華燈皆下,四方寂靜,惜意將薌薌安置在角落,瘸拐的前去叩門叫喊:“來人啊!開門啊!”

    “開開門,開開門!我是惜意,開門啊!”

    府裏負責看守的祗候人被吵醒,披衣前去,睡眼惺忪的喊:“何許人也,膽敢深夜擅闖留守府。”

    那人也正是不耐煩的時候,暈暈乎乎的楞了許久還不開門,倚在牆邊繼續偷睡。

    最後打開門的,還是今夜帶領巡守的張僅言,他聽得惜意蒼啞的呼喊,便趕緊飛跑前去打開門,扶着她即將要倒下的身軀,攙着她冰涼的雙手。

    當他看見她的那一刻,便似割肉捶骨般疼痛,他紅着雙眼問:

    “惜意,你這是怎麼了?”

    惜意積汲好久的痛楚一併齊發,流着淚哭訴:“張大人,快叫了人去尋娘子,娘子在圓洪寺山下被匪人劫走了,她懷孕了!受不的痛楚!”

    “懷孕!……懷孕!”霹靂弦驚般的消息。

    張僅言逐而號令:“快來人,召集所有家丁速速來,隨我一同去尋娘子!”

    祗候人答下,腳步匆匆忙忙。

    “這樣天大的事兒,趕緊去報告大王與娘娘!”

    張僅言瞥了一眼牆角的薌薌,便立馬喚了小鬟來將她扶進去歇息,而惜意,被攙扶着,一路穿過彎曲的小徑與數十個假山與花池,這方纔來到完顏雍住的地方。

    此時的完顏雍,安撫了白日打理家事勞累的妻子睡下,自個半夜三更起來披着裘衣棉帽,坐在圍子榻上盯着那束梅花發呆,手中還捏着一隻筆,筆尖的墨早已凝結了,手下的宣紙上滴染了大片的墨汁。

    僅言焦切叩門:“大王娘娘,臣深夜擾您二位,李娘子出事了!”

    聽得這話,他手中筆掉落,擡頭來,驚恐的往外看。守夜的小鬟先開門,便見了惜意無頭蒼蠅般的衝進來,此時的毫不顧及禮節,使僅言大驚。

    完顏雍瞧了她站也站不穩,便親手扶了她一把,心急如焚問:“惜意,娘子怎麼了?”

    “大王,娘子被不知哪來的匪子劫了,娘子她來喜了,懷了大王的骨肉!大王……奴不知去哪尋娘子……大王!”

    “懷孕?”

    “是,一兩月有餘!”

    “荒唐,這樣天大的事兒爲何沒人告訴孤王,便叫孤王的女人和孩子受這等罪?”他紅着雙眼顫抖着雙手斥着。

    國妃披衣而從帷幔裏出來,神情惶恐。完顏雍下意識的看她一眼,只見了她默默低了頭去,他沒有過多的言語,便急忙的走了出去。

    “去,把所有人叫來,全城尋人!”

    涼夜,晚來又遇薄薄小雪,清雅從昏迷中醒過來,翕張着結滿細霜的眸眼,模糊之間,她驚恐的看見,自個正躺在一棵松樹下,周圍皆是滿密的松樹柏樹,空無一人。

    她凍的縮腳,卻只覺右腿無力,被凍的失去了知覺,身上的棉衣,早被雪水浸入結了冰塊,她伸手摸了摸後背結塊的棉衣,哆嗦的打了個噴嚏。

    “惜意,薌薌……”沙啞的聲音在喊着。

    “惜意,薌薌,你們在哪?”

    空無一人罷。

    她恐懼着,摸索着,搖晃的站起,下意識的胡亂在地上拾起一兩塊石頭,在昏暗的雪光下見着了面前的路,便一邊環顧四周一邊順着路走。

    走了還沒五十米,便聽了松林中有異動,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她真切的感受到是羣匪子來了,爲了保命,她倉皇的跑着,左右手探着前面的障礙。

    那羣人,是大許五六個精壯男子,每人手拿着三四尺長的木棍追趕了上來,見着她跑起來,便加快了步伐將她圍了起來。

    “你們要做什麼?你們膽敢傷我一絲……”

    未等她說完,那幾人便胡亂的朝着她的肩、腰、腿、背開始打,她脆弱的跪在一塊硬石上,趴着護着小腹——她那還未到三個月的孩子。

    “你們是何許人也……”她已然疼的說不出話了,便拿起手中的石塊扔了出去,砸到了一人的小腿。

    “啊!死娘們兒你敢砸老子,老子今個便叫你知道厲害!”

    那人逐而氣急敗壞,捂着被砸傷的腿,丟了手中的棍棒,解了褲帶欲前去侵辱她,被其中另一人攔下:“你瘋了,你不知道她是何身份嗎?想要掉腦袋嗎?”

    畢竟是鄉村莽夫,沒有什麼禮節廉恥,他聽了話便將褲帶繫上,啐一口唾沫吐到旁邊,指着蜷縮在一起的清雅說:“這等差事真是磨人,叫我等棒打這美娘子,還不能爽快一次,不是要解決那樁子事兒嗎?沒個男人怎麼下蛋,蠢貨纔要相信了這迷信的東西!”

    “便叫俺悄悄要了這娘子,有了俺的種,便不就可以解決了什麼後顧之憂?”

    另一人又打住了他:“別說了,你忘了主子怎麼交代的,”又壓低了聲音:“這等偷樑換柱的事你也想得出來?你十個腦袋都不夠砍。”

    “老子要不是爲了能有點銀子娶個媳婦兒,纔不接這爛差事!”

    “快些完事咱們拿了錢趕緊逃吧!”

    清雅迷迷糊糊的聽着他們說話,卻也不知是什麼意思,便趁幾人叉腰說話時,自他們身邊逃竄出去,一瘸一拐的在林中逃着。

    她的雙腳腕,被枯萎的刺荊棘扎的鮮血淋漓,手上亦被擦了幾處傷,她拖着身上的淤青和傷,無助的流淚,右手在時刻保護着腹部,便在這叢林中無方向的穿梭。

    十八年來,都沒有這樣恐懼過,亦沒有這樣無助過。

    見了那幾人都要追上了,她便跑的更快,跑到了一個山溝,緊急時,她沒有看清下面是一灘淺淺的河水,一個失足,便順着那小崖子滾了下去,後背砸中了冰面,整個人昏迷的躺在了河邊,破碎的冰泛起底層的水來,沖刷她的傷口,而她的雙手還捂着那小腹。

    那幾人站在小崖上,不知所措:“壞了,這……出事兒了!”

    “這娘們怎的這樣倔,非要跑!”

    “下去瞧瞧?”一人提議。

    其中一人正要準備下去探看,便聽了遠處有人跑來,口中喊着:“大哥!快住手,出大事了!”

    那人同這幾個精壯漢子細說了一番,幾個漢子乃大驚:“什麼?她已然……”

    “那不是壞了,咱們趕緊逃吧!”

    “是啊,要殺頭了!”

    說着,岸上幾人便結伴倉皇而逃,對岸下的清雅不聞不問。

    李清雅再次醒來時,已然四支僵勁不能動,她奮力瞧了一眼安然無恙的小腹,才放心下來,慢慢自冰河邊爬起來,哆嗦着鑽到了一叢枯木叢中躲避。

    空中的雪越發的大了起來,早春的寒潮浸人骨髓,即便是在屋裏裹了厚被褥抱了暖爐子都要都凍的不行,何況她此時正着了溼透了的衣裳帶着一身的傷處在這寒林中。

    她睡意朦朧,乾裂的嘴脣無力的翕張着,眼皮都要耷拉了下來,但她清楚明白,此刻不能睡,若就這樣睡過去了,她與腹中的孩兒都將在這人世間消失,於是她便狠着心咬着自己尚有知覺的玉臂,以圖用剩下最後一點疼的感覺,遏制這濃濃的睡意。

    一遍又一遍的昏昏欲睡,她便一遍又一遍的咬着,直到齒印泛出的鮮血染紅了素衣,她才得以有些餘力站起來,便自叢中鑽了出來,狼狽的扶着樹幹走。

    走一走,便稍稍歇息一下。

    走一走,便靠在樹幹上等待一會兒。

    擡頭見,紛飛的雪潑灑,再低頭看她稍稍隆起的小腹,瞬時淚光氾濫:“孩兒,我可憐的孩兒,母親對不起你!讓你受這等的苦楚,母親一定拼命保護你,一定會保護你的!”

    她說的話,似曾相識的感覺,是她年幼時母親對她說的,母親的無助,她看了十幾年,她現在也是一個母親了,她竟也像當初自己的母親那樣。

    “姐姐,我快撐不住了,姐姐,我好想你!”不知什麼情緒,她忽然想起了自己早逝的母親,便悽悽切切的哭了起來。

    “不,我便要走出去,爲了母親,爲了孩子!”

    說着,她便又將淚水擦乾,一邊走着一邊喊着惜意與薌薌。

    惜意和完顏雍派人尋遍了園洪寺的山頂與山腳,只剩了旁邊玉泉坊臨近的小山丘。

    此時救獲無果的完顏雍,已然疲乏不堪,卻還硬着頭皮堅持着搜查,紅着淚眼撐着木棍上山去。

    其中有一祗候人冷不丁插一句:“大王,咱們尋了許久了,娘子……娘子定是受了迫害了!這樣下去……”

    還未等他說完,完顏雍便怒指他:“娘子不會有事,你再多嘴,孤王即刻砍了你去!”

    祗候人乃嚇退。

    “今夜所有人,必得找到娘子,不然便提頭來見!”

    惜意從未見他這樣發過脾氣,想來,若不是愛一個人至深,又怎會如此輕視萬物而只爲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