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篡魏 >第三十章 入宮
    辰時三刻,傳旨的太監到了王府。

    今天是必然要進宮面聖的,所以顧懷早早的就收拾好了在客廳喝着茶。

    傳旨的居然又是跑了一趟西涼的陳公公,顧懷起身接旨。

    “陛下有旨:宣靖王顧懷入宮覲見,特賜乘車入宮,至御書房面聖!”

    收起聖旨,陳公公的老臉笑起了褶:“王爺,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哇,咱家可算又見着王爺了。”

    顧懷臉上的笑容頓時真誠了幾分,一邊出門一邊拉住陳公公的手,順便塞過去個紅包:“這京城孤可沒幾個熟人,見着陳公公孤也開心得很。”

    “王爺客氣,王爺客氣,那咱這就動身?”陳公公知道顧懷出手大方,這才主動攬了這活過來,眼下得償所願,當然是畢恭畢敬把顧懷請上了馬車。

    這馬車也是才從司禮監庫房裏提出來的,估計也是有段時間沒用了,雖然裝飾豪奢,內部還放了薰香,但顧懷聽着上馬車的吱呀聲總覺得這車要散架。

    畢竟皇帝特賜乘車入宮一般都是給年紀大了的大臣以表示愛惜的,按道理應該特許顧懷宮中騎馬,顧懷也不知道魏皇搭錯了哪根筋,害的他還特意把踏雪牽到了院子裏。

    陳公公坐到了車轅上,趕車的宦官驅動了馬車,迎着長安城升起的朝陽,沿着朱雀大道往皇宮駛去。

    不得不說這馬車內飾豪華了坐着是真舒服...尤其是點了薰香,薰得顧懷昏昏欲睡。

    然後他就真睡着了,是給陳公公搖醒的。

    “王爺,王爺醒醒,哎喲我的王爺誒,你可快醒醒,已經到宮裏了,陛下在御書房等着呢!”

    顧懷朦朦朧朧醒過來,拍拍臉頰清醒了下,下了馬車。

    陳公公一路引着顧懷穿過幾座大殿,停在了御書房前,請顧懷在外等候,自己進去通報了。

    顧懷站在外面看着皇宮裏的景色,有些出神。

    按照自己一開始的打算,接下來這場會面,基本就會決定自己這次入京的目的能不能達成了。

    如果一切順利,自己在來的路上推演了許久的那個計劃就可以正式開始,如果不順利的話,大概祭祀之後自己就得回涼州,然後回到之前那種日子。

    他有些期待,也有些擔憂。

    他開始結合自己聽到的那些消息,猜想魏皇是個怎樣的人。

    上次來根本沒能看清多少,那時候的魏皇很威嚴,權勢到了巔峯。

    如今呢?聽說身體不太好,已經很久沒上朝了,接觸的只有宦官方士,連兒子都不能見到他,更別提官員了。

    對自己的態度怎麼樣?自己來的路上已經想過很多了,很大程度上自己是塊牌坊,如果在京城之外出事,可能外界對宮中的風評就會出現問題,畢竟這種事情哪怕不是宮裏乾的,也是黃泥巴掉褲襠,說不清楚,以後的史書上也會進行曖昧的記載。

    但如果自己進了京城,那就不一樣了,自己如果在京城出事,那以後的史書怕是就要指着魏皇的脊樑骨開罵了。

    畢竟得位不正,畢竟四代都沒敢對靖王一脈下手,畢竟他顧懷現在是太祖一脈的獨苗...

    他要是死了,太祖這一脈就絕了,哪怕太祖高皇帝還是會在太廟享受祭祀。

    所以他來的時候就想好了,這次就是得囂張點。

    只要開了頭,就沒打算灰溜溜回涼州。

    陳公公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思,帶着他進了御書房。

    他也終於看到了書案後有些衰老之態,有些虛弱的魏皇,

    顧懷深呼吸一口氣,摒棄開雜念,老老實實下跪行禮:“臣弟參見陛下!”

    ......

    魏皇靜靜的看着被陳公公帶入御書房的年輕人,看着他幾乎相同的步距,看着他沒有穿藩王四爪行龍服而是穿了件黑底藍紋道袍,看着他梳的道髻,看着他年輕的面容,看着他恭敬的下跪。

    他平靜的開口:“平身,賜座。”

    開完口他才發現自己的嗓音原來已經有了那麼重的暮色味道,爲什麼以前沒發現呢?

    他看到了顧懷,原來是因爲這個年輕人。

    原來自己已經老了,這個當初的小孩子,也已經長這麼大了。

    他壓抑住想咳嗽的衝動,淡淡開口:“七年未入京,皇弟爲何就穿了一身道袍來見朕?”

    顧懷起身恭敬開口:“臣弟頗信練氣成丹之說,又聽聞皇上操心政事,身體微恙,便決定常穿道袍,以表在王府爲陛下祈福之決心。”

    饒是他多半猜到了顧懷的用意是迎合自己,也不由被這個馬屁拍得一滯。

    他拿起一顆蜜餞放入口中潤喉:“皇弟有心了...說起來上一次見皇弟還是七年前,這幾年只聽說皇弟在封地閉門讀書的消息,如今一見,已是玉樹臨風的好男兒了。”

    顧懷又起身拱手:“皇兄過獎了,以前父王教導臣弟‘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所以臣弟才閉門讀書,希望懂得爲臣爲弟的道理,能爲皇兄分憂,如今也只不過只懂一點罷了,還需要皇兄教誨。”

    魏皇臉上露出滿意神色:“說得好,身爲藩王,不影響封地,苦學聖人之言,如果朝中官員個個都能學你,那朕就安心多了。”

    又閒聊了會兒家常裏短,魏皇的神色越發疲憊。

    他清了清彷彿有痰卡着的嗓子,準備結束這段對話。

    顧懷卻突然離座跪下,泣不成聲:“臣弟有事要稟報陛下!臣弟受陛下恩德封於涼州,可王府窮困,封地被朝廷收了,王府也沒個會經商的,臣弟之所以閉門讀書,也是因爲王府殘破馬車陳舊,不敢出門罷了,臣弟...臣弟...”

    看着突然開始伏地痛哭大聲喊窮的顧懷,魏皇也有些尷尬:“朕記得前幾年是閣老遞了摺子,收了涼州靖王府封地折算成俸祿,然後將封地用來安置流民,但沒想到...罷了,朕一會兒讓小黃門跑趟戶部,給你漲俸祿便是!”

    顧懷突然擡起頭,兩行清流滾滾而下:“陛下鴻恩!可臣弟還有一事稟報...這次涼州災情嚴重,臣弟根本收不上稅賦,甚至還有災民意圖圍住王府逼王府開倉賑災臣弟此次上京也是逃難,根本連朝服儀仗都沒帶...臣弟現在已是有家不能回了!”

    魏皇有些不以爲然:“皇弟太誇大其詞了,涼州災情的事朕知道,何洪提過,不就是地龍翻身嗎?開府倉救濟就夠了,內閣也是這個意見。”

    顧懷愣住了,他沒想到何洪膽子這麼大!居然連災情都敢隱瞞不報。

    怎麼辦?合情托出還是就此打住?

    都到如今境地了,難道還差最後這一哆嗦?

    他又開始伏地痛哭:“臣弟絕無誇大,還請陛下再開恩一次,讓臣參政上朝,參與賑災事宜,能安撫封地民衆,早日回封地爲國鎮守邊疆!”

    空氣裏突然開始有了些寒意,這種寒意讓顧懷如芒在背,他突然意識到這是魏皇的目光。

    時間推移,魏皇一直沒開口,顧懷也只保持着跪姿沒有動彈。

    還好這種寒意漸漸消失了,腳步聲響起,而魏皇的聲音也越來越遠:

    “賜靖王顧懷宮中行走玉牌,上朝參賑災事,和內閣商議出個結果來,轉司禮監用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