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篡魏 >第五十四章 彈劾
    第二天的朝會上,多年未曾請過假的首輔大人缺席了。

    徐子允代爲主持朝議,衆官議論紛紛。

    連顧懷都有些覺得事出蹊蹺,前幾天還氣定神閒的首輔大人,怎麼說病就病?

    而且那可是百官之首,現在實際上的帝國掌控者,哪怕是病了,也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有就罷了工吧。

    他看了看何公公的臉色,發現何公公的臉色也有些奇怪,他才放了些心。

    總算何公公沒瘋到上來就對一國首輔下絆子。

    徐子允帶領百官討論完了各地春耕的情況,定下了朝廷今年要對各地扶持的力度,然後堂上便一時安靜下來。

    顧懷揣着袖子,眯着眼睛瞟了瞟身邊的齊王。

    嗯,穿着正經朝服氣度上是不一樣,面帶微笑單手負後,氣定神閒胸有溝壑,連看他不順眼的顧懷都不得不承認光從皮囊上講二皇子簡直不像魏皇親生的。

    二皇子沒動作,都察院也偃旗息鼓,顧懷還以爲朝會要就這樣結束了。

    結果一個官員站了出來:“下官有事請議。”

    衆人紛紛看去,是吏部侍郎辛嘉祥,掃視了一眼後,又看向了吏部左侍郎遊連。

    畢竟大家都知道,辛嘉祥在吏部是給遊連打了幾年下手的,此刻站出來,難道不是遊連的指示?

    遊連有些發懵,他是真不知道辛嘉祥發什麼瘋,如果他沒記錯,這還是辛嘉祥第一次沒和他通氣就在朝會上自行出列議事。

    站在臺階上的徐子允看了一眼遊連,面無表情:“辛大人請說。”

    辛嘉祥先對着龍椅行了一禮,然後從手裏拿出一封摺子,開口道:“下官劾吏部左侍郎戚敏學主持京察期間收受賄賂,恣意篡改京察官員考評,親近者行賄者考評俱爲優良,窮困官員考評俱下,且地方官場流傳‘欲得京察路,先入侍郎門’,此舉有負國恩,駭人聽聞,下官請次輔大人領百官今日在朝堂之上議戚敏學之罪。”

    一個小黃門得了何公公眼神示意,下了臺階接過辛嘉祥手中摺子,遞到了徐子允跟前。

    都察院的一衆官員立馬炸了鍋,朝堂彈劾一事從來都是都察院專屬的風光,平日禮部官員閒着沒事幹亂寫摺子也就罷了,今天居然被吏部官員在朝堂上搶了風頭?

    而且你辛嘉祥是跟着右侍郎混的,什麼時候輪到你來彈劾左侍郎?

    除了義憤填膺的都察院官員,其餘官員紛紛把目光投向了從聽見辛嘉祥彈劾內容就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吏部左侍郎戚敏學。

    顧懷卻沒有去看被彈劾的戚敏學,反而第一時間將看向了何公公。

    果然,何公公臉上掛着神祕莫測的微笑。

    他再看了看站在文官之首的盧何,卻正好對上盧何古井無波的眼神。

    幾乎瞬間他就明白了今日之事的源頭。

    這就是你在吏部選擇的人嗎?

    立馬就有都察院官員想出列斥責辛嘉祥,卻在二皇子的視線下退了回去。

    詭異的安靜裏,吏部左侍郎戚敏學阻止了身邊幾位交好的吏部官員,獨自出列朝着龍椅跪了下去。

    何公公的聲音從高處傳來:“戚大人爲何不免去冠帶?”

    魏朝開國傳統,被彈劾的官員一般都要免冠自辯,直到後來都察院瘋狗成羣,幾乎排的上號的官員都在司禮監有着摺子,這一傳統才漸漸消失。

    當了不少年朝堂老二的次輔徐子允今日雖然做了百官之首,但卻不同往日的性情激烈,反而聲音平靜:“此事未有定論,戚大人爲何要免冠?”

    不少官員都覺得今日的徐子允像極了謝洵。

    何公公皮笑肉不笑的聲音繼續傳了下來:“那咱家就不多話了。”

    戚敏學跪在冰涼的地上,聲音有些乾澀:“下官主持京察已近三年,從未收受賄賂,至於那句流轉的話更是聞所未聞,實不知爲何今日辛嘉祥彈劾於我!”

    吏部幾位與戚敏學交好的官員也紛紛出列拱手:“下官也有此問,戚大人公正嚴明,每年京察殫精竭慮,從未有過收受賄賂風聲傳出,此等捕風捉影之事豈能在朝堂之上提出來?”

    “正是,堂堂正三品大員,難道還會在京察一事上撈錢?”

    “辛嘉祥小人之心!吏部從未有大肆收受賄賂之風氣,若是戚大人借京察攬財,都察院大理寺難道不會聽見風聲?輪得到你辛嘉祥彈劾?”

    “敢問可有證據?沒有證據,風聞奏事乃御史特權,辛嘉祥身爲吏部官員,擅自彈劾三品大員,該何以治罪?”

    不時有官員出列附和,實在是這事在他們看來太扯淡了。

    連都察院的御史們都覺得辛嘉祥犯了失心瘋,那可是京察!地方官員上升的最緊要途徑!要是戚敏學敢收錢,早被御史們收拾了。

    但站在上首的徐子允卻一直沒說話,只是看着手中那封摺子默不作聲。

    辛嘉祥也不和那些維護戚敏學的官員們爭辯,只是垂手站立着。

    徐子允終於開口了:“辛大人的摺子上列舉了三年以來戚大人京察中收受的賄賂,以及對應的官員升遷貶謫記錄,戚大人可有話說?”

    戚敏學猛的擡起頭:“下官從未做過這般事!”

    “成平五年,永平建樂洪澇,建樂縣令考評上佳,京察後你納了兩門妾,俱是建樂人。”

    “成平四年,京察後你家中祠堂大修,地方宴席一擺三日,成爲吏部談資,紛紛稱你不忘鄉里。”

    “又是成平五年,京察後長安城門意遲巷三間鋪子轉手到你夫人名下,日進斗金。”

    “成平六年...”

    一樁樁一件件,徐子允照着摺子唸了出來,戚敏學的臉色越發發白。

    他極力辯解:“下官家中乃地方富庶大戶,下官原配夫人家中也頗有些財力,這些財物清清白白,不是下官索賄所得!”

    徐子允頷首點頭,確實,這些事情太過捕風捉影,沒有寫明具體是否是有人送禮,只是記錄了每年京察之後戚敏學家中財力變化而已。

    他看向辛嘉祥:“戚大人三品大員,又是地方富戶,家中有些閒財完全說得過去,辛大人摺子上只記了京察前後,不足以證明戚大人京察索賄。”

    辛嘉祥只是低着頭沒有回答,旁邊卻響起了一道聲音。

    那道聲音以前經常在朝堂上響起,最近卻一直沒有出現,此刻聽起來雲淡風輕,卻讓徐子允的臉色和戚敏學的心一同沉了下去。

    站在文官之首的盧何淡淡開了口:“沒辦法證明收了錢,那又怎麼證明沒收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