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篡魏 > 第一百九十六章 尾聲
    從岷山衛策馬到雙江碼頭花了整整一天,路過許縣時顧懷還猶豫過要不要進去再向餘淮道個別,但想到囚車裏的楊公宜和夏浩南,想到不久之後應該就能在長安見到,顧懷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再一次回到雙江碼頭,踏上了熟悉的船隻,顧懷這才緩緩鬆了一口氣,總算是沒出什麼岔子,平涼的事情...結了。

    他巡視的是涼州不是平涼,之所以在平涼耽擱這麼多天,說白了也就是私仇,得虧楊公宜不是什麼完璧無瑕的人,不然顧懷也拿他們沒什麼辦法。

    想到楊公宜,想到錦衣衛稟報的這一路下來楊公宜的反應,顧懷還是決定去看看。

    轉入底艙,幾個隱藏在暗處的錦衣衛紛紛走出行禮,顧懷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徑直走向了那兩架囚車。

    第一輛裏的是夏浩南,穿着白色囚衣披頭散髮的他聽到了腳步聲,眼神麻木的掃了一眼,看到是顧懷,眼神中立即閃出些希冀的光,衝到了柵欄旁:“王爺,王爺!下官有冤情,真的有冤情啊!那些事情都是楊公宜逼下官做的,下官也是迫不得已啊,還請王爺開恩,下官必定唯王爺馬首是瞻!”

    顧懷還沒有說話,黑暗裏就傳出一個沙啞的聲音:“別求了,沒有你,他怎麼扳倒我?就算那些事情是我讓你做的,他也不會放過你。”

    火把的光線下漸漸顯露出一張極其猙獰又憔悴的臉:“顧懷,我說的對嗎?”

    顧懷沉默片刻,纔看向夏浩南:“對,楊總兵犯的事情可大可小,只有把你一起帶回京,孤才能往楊總兵身上潑髒水。”

    夏浩南跌坐回囚車,片刻後喪失了所有希望的他失聲痛哭,楊公宜卻大笑起來:“顧懷,你覺得你喫定我了?現在當着我的面說這樣的話?”

    顧懷面色冷漠:“聽說楊總兵一直想要見孤,喊了一路,現在就想說這些?若是這樣孤要走了。”

    他擡起腳步準備轉身離開,卻聽見身後傳來劇烈的撞擊聲。

    微微回頭,只看到楊公宜瘋狂的撞着柵欄,一張一夜之間老了許多的臉上怨毒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顧懷:“爲什麼要動少虹?”

    顧懷挑了挑眉頭,看向了身後的幾個錦衣衛:“你們誰告訴他的?孤有沒有說過隔絕一切消息?自己站出來。”

    幾個錦衣衛面面相覷,他們從來不曾和這兩人有過交談,也確實沒讓外界的消息傳進來啊。

    看着他們的表情,顧懷悚然一驚,回過頭之後,楊公宜臉上的怨毒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讓人見之生寒的平靜。

    他語氣很淡:“看來少虹還真不在了。”

    顧懷明白過來,原來楊公宜詐了自己一把。

    他確實不想讓楊公宜和夏浩南知道這個消息,起碼也等到了長安再說,不是他心虛,而是他覺得想給楊公宜一些最後的好日子?

    畢竟楊公宜有這個遭遇都是他兒子惹出來的,在岷山衛的這些天,楊公宜對他也算是秋毫無犯。

    從個人私德和爲官風格上說,顧懷還真沒資格說楊公宜,所所以不想來見他,不想把楊少虹行刑的消息告訴他,多半也是顧懷的...愧疚?

    “我兒是怎麼死的。”

    “行刑。”

    “何刑?”

    顧懷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坦然的對上了楊公宜的雙眼:“水烹。”

    楊公宜臉上的平靜破掉了一瞬間,他緩緩縮回了囚車裏。

    旁邊的夏浩南則是嚇得渾身都發抖了,張了張嘴脣想說些什麼,可想到之前顧懷和楊公宜的對話,又說不出來,活像條死魚。

    顧懷嘆了口氣,再一次準備提起腳步,然而身後卻傳來了比上一次更大的撞擊聲。

    面目極度猙獰的楊公宜狠狠的撞在了柵欄上,他的臉卡在木頭中間,眼睛彷彿都要瞪出來,拼命的伸出手想抓住顧懷,聲音好像來自九幽:“顧懷,顧懷!我要你償命!”

    顧懷終於是忍不下去了:“你覺得楊少虹不該死?你覺得是你的兒子就該被供起來?作爲官員,你還算問心無愧,作爲人父,你真的合格?”

    顧懷的語氣充滿了嘲弄:“讓自己的兒子禍害自己治下的百姓,爲他開脫,讓百姓們不敢反抗,這就是你做父親的樣子?”

    “要是以後孤的兒子會是這樣,孤親手打死他!”

    已經完全聽不進去的楊公宜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層血色,現在在他看來,只有把顧懷活撕了才能一解心頭之恨。

    他不是沒有想過楊少虹會出事,但他怎麼也沒想到,顧懷竟然敢公開處刑!

    自己是個總兵,這次的事情還不一定能扳倒他,只要他在,少虹移交給官府,誰都得忌憚幾分,誰都得給他和平涼知府一個面子。

    可押解的囚車只有兩輛,他已經覺得有些不對了,車隊沒有入城,他心中更加慌亂,但他一直避免自己往那方面想。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自己的兒子居然已經被這天殺的顧懷殺了,而且用的是那般殘忍的刑罰!

    憤怒絕望的咆哮聲響徹了底艙,顧懷巍然不動,只是靜靜的看着在囚車裏拼命想掙脫出來的楊公宜。

    他的眉眼有些疲憊,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走出了底艙。

    幾個錦衣衛弓身行禮,等到顧懷走出底艙後,才直起身子。

    看着尤自在咆哮不休的楊公宜,幾人對視一眼,紛紛笑了出來:“老梆子,別吼了,王爺聽不見。”

    “真是可憐吶,官職沒了,兒子也沒了。”

    “可憐?你忘了咱們是幹什麼的?錦衣衛!”

    “嘿,你別說,那楊少虹死的可真過癮吶,這水烹的刑罰,錦衣衛都沒用過。”

    “還是王爺有想法,一開始我還覺得是剝皮或者凌遲呢。”

    “那些太不爽利了,你們沒見那天下面的百姓眼睛都紅了?”

    “依我看吶,就該把那鍋肉湯分給百姓,讓他們泄泄憤。”

    “你惡不噁心?讓百姓喫人?”

    “老子哪裏噁心了,回家餵豬不行?沒見當時百姓都要暴動了?還好王爺反應快,讓人撈了骨頭扔下去,搶的那叫一個兇。”

    “唉,可惜了,只有一個楊少虹,不夠看吶。”

    聽着這些對話,楊公宜的臉越來越扭曲,他沒有衝那幾個幸災樂禍的錦衣衛說什麼,只是朝着出口那唯一的光明處怨毒仇恨的嘶吼着:

    “顧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