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腦海裏全是之前和謝洵徐子允的對話。
果然，在軍屯出口的一瞬間，不只是徐子允，連謝洵的臉色都變了。
那種敵意終於是被放下，三人進行了一番討論，最終得出了一個看起來比較可行的方案。
如果說一開始謝洵和徐子允還懷疑顧懷是來搞事情，是何洪派來的臥底的話，現在的他們已經沒有懷疑了。
包括謝洵。
因爲顧懷提出的這個事情，是真的有可能搞死何洪的。
搞死想搞事情的何洪。
在成見放下之後，坦坦蕩蕩只想弄死何洪的顧懷自然是和謝洵徐子允“相談甚歡”，三人在給何洪挖坑一事上屬實是不留餘力。
軍屯一事，就此落下。
所謂軍屯，其實是大魏的一種特殊政策，通俗點說就是當兵的自己養活自己，打仗的時候當兵，沒事幹的時候當農民，自己種菜種糧，還時不時養幾頭豬改善改善伙食，剩餘的糧食還能上交國家改善改善經濟情況。
這個制度是當年大魏的開國皇帝，也就是顧懷的先祖費盡心思搞出來的，當初不知道折騰了多久才定下來，可到了如今，已經很難再維持下去了。
雖然大魏很多地方都還在實施，包括岷山衛，但實際情況根本不是看上去那麼回事。
因爲軍屯要想開展下去，就必須保證有土地，雖說地主惡霸不敢霸佔兼併軍隊的土地，但軍隊的高級腐敗軍官可不會客氣，一百年下來，大魏能分給士兵的土地越來越少，糧食也越來越少，士兵們根本填不飽肚子。
在岷山衛那種地方還好，士兵們除了種地，還有軍餉收入，家裏的人還能在軍鎮裏混混日子，總體來說還能過得下去。
但要換了其他地方，比如大魏東北那鬼地方，既荒涼又沒人，大魏讓士兵過去屯田駐守，不發軍餉，結果士兵們的田全到了軍官們手裏，一年到頭給軍官打工也就算了，成天飯都喫不上。
這個問題還是挺嚴重的，大魏開國一百多年，因爲這事情鬧過不少兵變，可一是因爲這是軍方的事情，文官不好管，二是這事情確實也不大，文官剝削百姓，武將折騰士卒，合情合理，所以一直沒人管。
然而若是有個人出來管呢？比如現在行動力爆棚想做就能做的何公公？
清查土地，重新劃分，增加糧食收入，改善士兵生活...
沒辦法碰兵權的權閹，想和盧何掰掰手腕的權閹，會放過這個機會嗎？
這次的價碼和顧懷以前開出的價碼一樣，都是算準了對方沒辦法拒絕，換句話說，何洪一定會上這個當。
那麼唯一的問題就是，怎麼把自己摘出來，站在旁邊冷眼旁觀，不會被這件事扯上，而且確保何洪會真的動手。
顧懷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謝洵徐子允。
事實也證明，這兩個人...動心了。
這是一件很暢快的事情，跟以前那些不靠譜的合作伙伴不一樣，顧懷相信，只要自己給謝洵徐子允一把刀，他們會很樂意上去捅何洪一刀，而且一定捅的賊準。
當初預備的手段，終於是派上了用場啊。
......
“你怎麼看？”
在顧懷離去之後，花園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謝詢很難得主動開口詢問起徐子允來。
徐子允猶豫片刻，跟平時吊兒郎當的樣子完全不同，十分嚴肅的開口：“應該可行。”
“不是可行，是一定能行，”謝詢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老夫現在倒是好奇，靖王真的...只有二十歲？”
“請陛下賜字的摺子才遞上去，肯定沒錯。”
徐子允沒好氣的開口。
“二十歲，就能想到這些...老夫當年二十歲的時候，還在苦讀詩書，什麼都不懂。”
謝詢感嘆了一句。
“也許是因爲身份？畢竟是個藩王。”
“跟身份沒關係，生在帝王之家，愚笨至極的也不是沒有，”謝詢站起身負手走了兩步，“老夫現在算是明白爲什麼何洪盧何都能和靖王走的這般近了，若是靖王做事一直是這樣...他們很難不和靖王走到一起。”
“有理有據，朝堂反應，百官反應，地方反應，連士卒的反應都考慮到了，這麼一個建議，沒人能不動心，”徐子允也點點頭，“所以...你還要不要等下去？”
“已經不用等了，”謝詢搖搖頭，自嘲一笑，“老夫當了十幾年的首輔，也只能等着何洪野心更大，朝堂更混亂，等着他們碰兵權，然而靖王...卻是要讓他們主動去碰兵權，而且還能把自己摘的乾乾淨淨，實在是高明。”
謝詢的腰佝僂了兩分：“不由讓老夫覺得自己是真的老了。”
徐子允嘴角浮起一絲嘲諷：“你都覺得自己老了，那我怎麼辦？”
“找個地方一頭撞死？不如你謝洵就算了，現在連個二十歲的藩王都不如。”
他拿起酒壺倒了口酒：“一把年紀，活到狗身上了。”
“這句話是不是也是衝着我說的？”心意定了，謝詢也輕鬆了幾分，“別拉上我。”
“真的打算這麼做了？”
“朝堂爭鬥，五成就可以動手了，這件事...起碼有七成，可以做，而且必須做。”
“顧懷爲什麼不自己做？”
“這是老夫唯一還能看出他年輕的一點，”謝詢嘆了口氣，“他在朝中根基還是淺了些，不然...根本用不上找我們。”
說起來是一件很慚愧的事，但謝詢的臉色卻很平靜。
所謂的天才他見過很多了，但只有他安安穩穩的到了現在，顧懷...不知道會不會是第二個，但他不在意。
一件事情，只要有利就可以做，更何況顧懷已經把這件事說的很清楚了，現在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顧懷有沒有留什麼後手。
徐子允點點頭：“需要我做什麼？”
謝詢沒有說話。
徐子允也就沉默下來，慢慢喝着酒。
過了許久，謝詢終於開口：
“你在何洪府上安排的人，可以動了。”
徐子允猛然站了起來：“你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