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禾曦怔愣了片刻,直直望向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的餘氏,心中感動萬分,喃喃低語道:“舅母……”
從荊州到青州哪裏要經過豫州了,只不過是餘氏知道江禾曦心中爲難,不忍心讓她難做,這才主動提出來要親自去一趟豫州罷了。
其實她原本就打算找時機回一趟豫州,畢竟江父江母的墳墓她已經許久沒有去上香了,這些年來她都一直暗地裏送信給王大夫夫妻倆,拜託他們替姐弟三人經常去上香,可江禾昀和江禾暄不可能不親自回去看看的,那邊畢竟是他們出生的地方。
而且,如今梁玉淑已經死了,她也不需要擔心有人會害死兄弟倆了,這最大的威脅已經沒有,她也該安心些了。
“曦兒,我也想去你自幼長大的地方看看,姑母在豫州生活了十幾年,那裏定然是一個風景秀麗的地方,要不然怎能養出你這個鍾靈毓秀的小女子。”梁冉拉着江禾曦的胳膊晃了晃,笑嘻嘻地看着她。
江禾曦知道她們這是故意在寬慰自己,於是也不再客氣了,既然她們已經如此用心,她再推脫下去就顯得不懂事了。
“好,我到時候一定帶舅母和表姐好好逛逛,感受一下豫州的風土人情。”
“好啊!”
幾人換下微溼的衣裳,喝了一碗薑湯後,就一起漫步走到供奉江父江母的佛塔處。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牌位,餘氏哭得不能自已,整個人就像泡在苦海一般,無法上岸,也不想自救,最後還是同樣眼眶通紅的梁冉扶着她回到了廂房處歇息去了。
而江禾曦卻仍留在了佛塔內,隨便找個理由遣走了溶月,一個人靜靜看着擺着一起的三個排位。
江禾曦細細地摩擦着小牌位鑲刻的字眼,喃喃自語道:“以後你可以安心了,不會再有事情了,日後阿昀和阿暄都會好好的。”
突然間一陣清風拂過,橘黃的燭火搖曳而動,倏忽間又挺立而起,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半盞茶功夫過後,江禾曦把小牌位藏在了自己寬大的袖口處,漫步走出了佛塔,朝門外的和尚客氣道:“小師傅,勞煩你們幫我做一場法事,明日我想請爹孃回家。”
“阿彌陀佛,施主有心了。”小和尚慈悲爲懷道。
“多謝小師傅。”江禾曦微微一笑,帶着靜候在門口等溶月回到了廂房處。
“姑娘,如今老爺和夫人大仇已報,你爲何還是有些愁苦的樣子。”溶月猶豫片刻,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一聲,細細地打量着站在窗前的江禾曦,只見她臉上始終是那個一回來就怔怔然的神色,心中不由得有些擔憂。
聞言,江禾曦回過神來,看到面露擔憂的溶月,心中一暖,輕笑道:“我無事,只是許久未見到爹爹孃親,有些感慨罷了。”
“我有些餓了,你去廚房看看有沒有什麼喫的,端一些過來吧。”
“好,奴婢這就去。”溶月一看江禾曦有胃口喫飯,就知道她心中沒有什麼大事,頓時來了精神,忙退下了。
江禾曦趁機把小牌位放到了自己專門帶過來的木匣子內,細細鎖好了,這才放下心來,良久後幽幽地嘆了口氣。
夜涼如水,月色皎潔。
寺廟中的夜晚有些無聊,這過去靜謐的環境在白日還好,在這雨天的夜晚便過於沉靜了,江禾曦心中有事,有些睡不着,索性穿了一件衣裳,走出廂房。
由於她向來不喜歡旁人守夜,溶月等丫鬟都是睡在隔壁的,江禾曦獨自出門倒是也不會驚擾了丫鬟們。
但守在院子門口等護衛總是避免不了的。
護衛長看到一襲素衣翩翩而至的江禾曦走了過來,忙大步流星地迎了上去,恭敬道:“表姑娘,可是發生了何事?您怎麼大半夜走出來了?”
“梁護衛,我沒事,只是有些睡不着,出來透透氣罷了。”江禾曦擺了擺手,開口道:“我想去前頭隨意逛逛,你們不必管我。”
“如今夜色已深,有些不安全,屬下還是派人跟着姑娘吧。”護衛長卻不放心,萬一江禾曦要是出事了,他難逃其咎。
江禾曦也知道這個道理,也就不再推辭,無奈道:“那你們遠遠跟着就是了,對了,此事不必驚擾舅母,我怕她擔心。”
“屬下明白。”護衛長恭敬應下,至於說不說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距離上次過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她還是第一次在靈恩寺留宿,尤其是雨後的靈恩寺。
泥濘的地面上鋪着一條一米寬的鵝卵石小路,在皎潔上月光下泛着醉人的光輝,晶瑩而圓潤。
暖黃色的燈光從佛塔處照耀出來,悠揚的敲打木魚聲,沉靜的誦讀佛經聲,伴隨着習習晚風在這座千年古剎中悠悠傳來。
江禾曦漫無邊際地走在寺廟中,不知不覺走到了一處燈火通明的小小佛塔門前。
讓護衛們遠遠候在門口後,江禾曦漫步了進去。
只見一個七八歲的小和尚穿着有些寬大的灰色佛袍跪在蒲團上,背後看上去彷彿在祭拜佛祖。
但走上前一看,江禾曦卻發現他的小腦袋一點一點的,一下子就明白了。
噗呲一聲,女子清亮的笑聲在靜謐的佛塔中格外明顯。
原本打算規規矩矩守夜卻撐不住瞌睡蟲的小和尚一聽到動靜,猛的驚醒了過來,轉身一看,一見一襲素衣的江禾曦笑盈盈地看着她,小臉蛋瞬間就窘迫地漲紅了。
一看他這樣,江禾曦越發覺得有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小和尚又羞又怕,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來一句話,小耳朵殷紅如血,半響後才幹巴巴道:“女施主,這麼晚了你爲何不歇息?”
“我有些睡不着,想找小師傅請教一下佛法。”一看他這故作鎮定卻明顯不已的慌慌張張眼神,江禾曦越發起了逗弄這小和尚的心理,一本正經地說道。
小和尚卻信了,心中有些驕傲又有些慌張,他纔剛到靈恩寺沒多久,哪裏知道什麼佛法,還是師父可憐他什麼都不懂,就給他攬了守夜的活,免得他小小年紀就要去挑水砍柴,沒想到他居然在佛祖面前睡着了!還被一個女施主給看見了!
他們靈恩寺的威名這下子都墮在他手裏了!他對不起佛祖,對不起師父啊!
一看這小和尚都要哭了,江禾曦不忍心再逗弄他,忙開口道:“小師傅,我想祭拜一下佛祖,不知如今可還有香寶蠟燭?”
“有!”小和尚鬆了一口氣,邁着小短腿一蹦一蹦地跑到一旁放香寶蠟燭的地方,板着一張小臉把手裏的香遞給了江禾曦,雙手合十道:“女施主請。”
“多謝小師傅。”看着他這一本正經卻又小孩子氣十足的動作,江禾曦強忍住笑意,接了過來,漫步走到佛祖面前了幾炷香。
看着眼前慈悲爲懷的佛像,江禾曦有些出神,怔怔然片刻,恭敬地磕了三個頭。
“女施主,今日這事,你能不能不要告訴旁人,我不是故意的,以後再也不會了。”小和尚可憐巴巴地看着江禾曦,急急忙忙道:“要是師父知道我做錯事了,一定會很失望的,我已經夠笨了,總是給師傅添麻煩,如果他知道我驚擾了女施主,一定會對我十分失望的。”
江禾曦自然不會不會和一個小孩子計較,更何況一看到小和尚那眼淚汪汪的樣子,她下意識就想到了慣會撒嬌賣乖的江禾昀,心中一軟。
還是一個孩子而已,竟然就要守夜,這還在長身體呢,也難怪他會打瞌睡,就算是一個成年人也不能免俗。
“我不會說出去的,小師傅放心好了,今夜我只是祭拜了佛祖,其餘事情一概不知。”江禾曦朝他眨巴眨巴眼睛,俏皮地笑了笑。
小和尚大喜,忍不住搓了搓手下的佛袍,隨後一本正經地朝江禾曦雙手合十,繃着臉道:“阿彌陀佛,多謝女施主。”
“不過小師傅以後可要注意些,這山中的秋夜多晚風,佛塔處明火紛紛,容易着火,小師傅還是驚醒一些爲好。”看着這燭火通明的木質佛塔,江禾曦有些不放心叮囑道。
小和尚嚴肅地點了點頭,奶聲奶氣道:“多謝女施主提醒,惠仁日後定然會注意的。”
“你叫惠仁,這法號極好。”看着他小娃娃一個卻裝作小大人模樣的小老頭動作,江禾曦彎了彎脣。
“多謝女施主誇讚,這是師父給我起的法號。”小和尚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餘光看到滿堂的燭火,靈光乍現,脆生生道:“其實女施主不必過於擔憂,師父曾經說過,我寺的佛塔所用材料雖然多是木頭,但已經塗了一層防火木漆,且許多師兄們夜裏都在巡邏,定然不會發生大火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