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每次想到這個畫面,霍景琛都無比慶幸,若是他沒有踏出這一步,估計會後悔終生。
正德殿如今已經是一片人仰馬翻,高德勝揪着太醫的領子急急忙忙地跑進來殿內。
好幾個小太監飛速奔跑出來,往各個宮殿跑去。
霍景琛咯噔一下,心中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立馬揪住一個飛奔而來的小太監,急切道:“是不是陛下出事了?”
“侯爺。”小太監下意識就要行禮,卻被霍景琛急忙擋住了,一看霍景琛急得冒火的樣子,小太監鼻子一酸,抽抽搭搭道:“侯爺,陛下快不行了!奴才趕着去攔住宋太師他們。”
聞言,霍景琛瞳孔緊縮,下意識放開了小太監。
小太監行了一禮,撒腿就跑向宮門口。
霍景琛怔愣一瞬,立即回過神來,一陣風似的飛進正德殿,但快要走到龍牀旁邊時,卻停了下來,呆呆地看着緊緊閉着眼睛都建安帝。
高德勝原本跪在地上低聲啜泣着,但一看到霍景琛慘白的臉色,忙走上來見禮,哽咽道:“侯爺,陛下快不行了,您快去跟他說說話吧。”
一旁跪着一屋子額頭滿身冷汗的太醫。
“不行了……”霍景琛僵硬着雙腿走上前去,擡了擡手,卻在半空中停了下來。
這時,建安帝睜開了眼睛,一看見霍景琛,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虛弱道:“無恙,你來了。”
“陛下。”霍景琛忙走上前去,跪了下來。
建安帝艱難地伸出手掌,摸了摸霍景琛的臉,眼底滿是追憶,輕聲道:“你們都下去,朕有話和無恙說。”
“是。”
高德勝擔憂地看了一眼建安帝,眼底酸澀不已,捂住嘴巴急急忙忙出去了。
一時之間,屋子內只剩下建安帝和霍景琛兩人。
“陛下,你,你不是已經身子大好了嗎?”霍景琛喉嚨一陣哽塞,聲音沙啞。
建安帝微微一笑,“朕本就是強弩之末了,之前不過是想着揪出逆黨,這才讓太醫撒了謊,強撐着身子陪你們演了一齣戲,可是沒想到,原來朕的兩個好兒子都巴不得朕死,朕還真是一個失敗的父親。”
“無恙,朕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便是你和你的母親,蘭馨不喜歡宮中束縛的日子,可朕卻私心太重,強迫了她。”
建安帝閉了閉眼,苦笑一聲,“朕知道她心裏怨朕,直到臨死之前都不願意再見朕一面,朕不是個好人,害了她一生。”
“她不會原諒朕的,就算到了陰曹地府,估計她也會躲得遠遠的,再也不願意認朕。”建安帝眼底滿是悲涼,彷彿能看到那個紅衣女子明豔的臉龐上那厭惡的眼神,一顆心又酸又澀。
霍景琛沉默了,半低着頭不說話。
建安帝微微嘆氣,“無恙,朕知道你心裏也埋怨,若不是蘭馨臨死之前非要把你送回霍國公府養育,想來如今你也是名正言順的皇子。”
“可朕知道你和你母親一樣,你們都不喜歡這個冷冰冰的皇宮,喜歡的都是繁華熱鬧的事物,朕已經逼了你的母親,不可再害了你了。”
“寒兒是個好孩子,只要你好好待他,多多教導他,日後他會待你好的,你如今已經成家立業,成了最好的男兒,朕也可以安心了,日後見到你的母親也有些底氣。”
建安帝伸出手來,想要握住霍景琛的手掌,但卻無力地伸過去。
霍景琛猶豫了一下,心中一嘆,還是把手伸了過去。
建安帝心中一喜,眉眼帶笑道:“無恙,日後你好好過日子,朕不能再看着你了,朕知道你從來沒有想過要認回朕,可是這都不重要了。”
“朝堂之事你熟悉得很,朕不擔心這些,如今逆黨威脅已除,剩下的都不足爲患,你好生輔佐幼帝,朕也可安心去了。”
霍景琛聲音低啞:“陛下放心,臣定當不辱使命。”
“好,不愧是朕的好孩子。”建安帝欣慰一笑,還想說些什麼,卻突然一陣猛烈咳嗽。
霍景琛忙輕輕拍了拍建安帝的後背,倒了一杯茶喂他喝下,開口道:“陛下多多歇息吧。”
這時,霍太后急急忙忙地走了進來,後頭還跟着黎皇后和一衆重臣。
一看見建安帝虛弱的樣子,霍太后鼻子一酸,眼淚差點就要落下了,“皇帝,你怎麼變成這幅樣子了昨日不還好好的嗎,今日怎麼就快不行了?!”
“皇帝!”霍太后再也忍不住了,眼淚瞬間滑落臉頰,就算她從前再怎麼埋怨建安帝逼死霍蘭馨,可眼前這個到底是她從小養到大的兒子,多少年風風雨雨一同走來,感情自然極深。
“母后不要難過,朕活了這麼多年,如今大盛國泰民安,四海皆平,朕已經很滿足了,日後也有臉面去見父皇。”
“你父皇定然會爲你驕傲的。”霍太后慈愛地摸了摸建安帝的鬢髮,柔聲道:“你是個好皇帝,把大盛治理得極好,若是你父皇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都是母后教導有方,若不是母后,便沒有兒子今日,可是兒子卻做了許多讓母后傷心之事,是兒子的錯。”
“都過去了,都過去了。”霍太后眼眶泛紅,捂着嘴流下淚來。
一見黎皇后眼眶微紅,臉色蒼白,建安帝安撫一笑,開口道:“梓潼,朕一直對不住你,這麼多年勞累你掌管後宮,若不是有你這個賢內助,朕也不會走到今日。”
“陛下言重了,臣妾乃是大盛的皇后,這些事情都是應該的。”黎皇后年輕時也怨過恨過,也不甘心地追問過父親爲何要把她嫁入皇家,可是父親總是說皇恩浩蕩,身爲黎國公府的嫡長女,她沒有選擇的機會,這都是她的宿命。
她早就認命了,可是建安帝畢竟是她多年的枕邊人,雖說感情不深,但要說不難過那是假的,不過更多是悲涼。
“梓潼,寒兒是個孝順孩子,日後他便記在你的名下,就是你的嫡子了。”建安帝朝蕭寒招了招手,柔聲道:“寒兒,如今你已經是太子了,日後要好好孝順你皇祖母和母后,多聽聽無恙和老師的話,知道了嗎?”
“兒臣記住了。”蕭寒擦了擦眼淚,他是真的儒慕建安帝這個父親,從小便努力唸書習字,就是爲了多見幾面建安帝,讓他多誇誇他。
沒想到大哥二哥都涉及謀逆罪,如今反倒只剩下他一人了。
蕭寒x雖然年紀小,但身爲皇家之人,又有哪個是蠢笨的,早就知事了,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他都隱隱約約知道了些許內情,也明白自己爲何會突然被封爲太子。
想到這裏,蕭寒下意識看向霍景琛,原本以爲自己動作已經夠隱祕了,沒想到還是被霍景琛發現了。
霍景琛看到怯生生地看向自己的蕭寒,眉眼柔和。
蕭寒心中一喜,倒是安定了下來。
看到這個場景的建安帝懸着的心終於放下了,也許寒兒和無恙不是像他和其他兄弟那般你死我活的下場,有些事情,一個不一樣的開始,也許會有一個好的結局。
建安帝又看向宋太師等人,開口道:“老師,日後就勞煩您教導寒兒了,他年紀小,心性未定,望老師出山教導他一番,若是能學得老師皮毛,那便終生受益。”
“陛下放心,臣定當竭盡全力!”
“臣定當鞠躬盡瘁,輔佐幼帝!”
建安帝含笑點頭,終於撐不住了,緩緩閉上了眼睛。
屋子內一片哭嚎,霍景琛呆呆跪在那裏,許久回不過神來。
那個從小把他抱在膝蓋上教他念書的長輩,終究是去了。
建安帝駕崩,三皇子蕭寒繼位,是爲泰元元年。
威遠侯被攝政王,暫代監國之職,宋太師重返朝堂,親自教導幼帝,趙相,霍國公,黎國公,盛國公命爲輔佐大臣,匡扶幼帝。
新帝繼位,大赦天下。
消息傳到大光寺時,江禾曦正坐在窗口處賞雪。
哐噹一聲,忘塵大師手中的茶杯打翻了。
“陛下駕崩了?!”江禾曦猛地回頭,下意識看向忘塵大師,果然看到他臉色晦暗不明。
忘塵大師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轉動手中的佛珠,輕輕念起經文來。
江禾曦心中一嘆,那些恩怨過往終究還是隨着荏苒時光灑落在歷史的長河中,逝者已逝,有些事情,再過執着也沒有必要了。
“主子如何忙着皇宮的事情,沒有空餘時間來接你,特意派屬下來與你報一聲平安,等到事情定下來了,主子再過來接你。”與白開口道。
江禾曦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訴無恙,讓他多注意歇息,別把自己的身子熬壞了,我這裏好的很,讓他不必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