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村裏,家家戶戶都關緊了門窗窩在家裏,一刻也捨不得離開溫暖的家裏。
畢竟,實在是太冷了啊。
在這樣的天氣裏,村裏竟來了一個陌生的小女孩。
原本,也沒人在意這麼一個小女孩的,主要是這個女孩長得也太醜了一點。
女孩的身高大概一米四幾的模樣,身子骨瘦如柴,但是腦袋,卻好像一個大面盆一樣,竟是一個大頭娃娃。
女孩的臉,大約是長得有些超乎尋常的,五官有些不協調,眼窩深陷,眉眼距離太過寬敞,外加尖銳的下巴,眯縫一樣的眼睛,看着好像看見一個女鬼似的。
最初見到女孩的,是出了家門玩雪的淘氣小子。
小子看見女孩以後,嚇得尖叫一聲,道,“鬼,鬼啊!”
這麼一聲尖叫,村裏的房門接二連三打開了,然後,就看見了女孩。
女孩看了看周圍的人羣,目光閃躲,怯生生的道,“我……我找江禾曦,我……我是她的妹妹!”
“啥?你是江禾曦的妹妹?我們咋不知道她有個妹妹?”
“我……我真是她的妹妹!”,抿了抿嘴脣,女孩道,“我是朱大肥的女兒。”
“哦!原來是繼妹啊!”
一旁的趙婆子眼神一閃,笑盈盈的道,“不知道江家丫頭住哪裏吧?那邊,青磚大瓦房那一家。”
朱大丫眸子閃爍,仍舊怯生生的,“謝謝嬸子,你真是一個好人啊!”
趙婆子笑了一下,道,“小丫頭,你叫啥名字啊?”
“我叫朱大丫!”
“朱大丫,你來找江禾曦那丫頭做啥?”
朱大丫便垂頭道,“二哥沒回家,我來喊二哥回家!”,頓了頓,又道,“我爹新得了一塊肉,讓我來接禾曦姐過去喫肉。”
趙婆子眸子閃爍了一下,便道,“哎喲,可真是父子情深啊,那你快去吧,最好把禾曦丫頭接過去住幾日,都是一家人,萬萬沒有生分的。”
“嬸子說的是呢!”
等朱大丫走了以後,趙婆子譏諷一笑,這纔對着朱大丫的背影“淬”了一口!
“我呸!父子情深?真不要臉!”
就朱大肥的名聲,誰能不知道那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不過,能看着江禾曦倒黴,她也是樂意的。
哼,就江禾曦那樣的女人,她兒子趙大郎能要她幾個錢花花,可是她天大的福分,不就幾個錢嗎?嘚瑟什麼?她倒是要看看,就這麼一個沒爹的孩子,以後能有個什麼好下場!
帶着種種惡意的想法,趙婆子扭着屁股進屋子了。
屋子裏,冷鍋冷竈,趙大郎的臉色有些不好看。
趙家的屋子還是土牆屋子,並沒有修整,在冬日裏,這屋子住着,漏風漏雨,難免遭罪。
趙大郎有些抱怨的道,“娘,吟春啥時候拿錢回來?這是要把咱們都餓死不成?”
聽趙大郎提起大女兒,趙婆子也不免有些不高興。
趙婆子道,“那死丫頭上次託信回來,說沒賺到幾個錢,鬼才相信,說不準有錢去包養小白臉去了,且等等吧,要是再不拿錢回來,娘就把那丫頭髮賣了!”
趙大郎聽了這話,便不多說什麼。
趙婆子的小女兒趙吟雪撇了撇嘴,道,“娘,大哥,大姐也真是的,明知道家裏都快揭不開鍋了,怎麼就不知道想一想辦法?她到底有沒有咱們這個家裏?對了,娘,我前些日子看上一個頭花,還有,馬上過年了,我該做一身新衣服了,我看劉紅杏都做了新衣服!”
趙小郎也跟着一起罵起了趙吟春來,道,“大姐真是不懂事,她也不想想,她一個婦道人家,以後能靠着誰?還不是靠咱們?娘,江家又喫肉了,那家裏每天都做肉,肉味飄進屋子,看着就是故意饞着咱們家,娘,江禾曦是故意磕磣咱家呢,等大姐把錢送回來,咱們也得每天喫肉!”
趙吟雪對着趙大郎道,“大哥,既然江禾曦看不上咱們家,不然咱們家搬過去,那以後,大哥可得把這個賤女人好好的教訓教訓,最好讓她給咱們家做牛做馬,然後再休掉她。”
趙小郎也非常不滿意,道,“大哥,江禾曦太不像話了,你要是男人,以後就每天揍她,狠狠的毒打她!然後把她發賣了,就賣到窯子去,讓她每天幫咱家賺錢去。”
趙家人怨恨着做了暗娼養活全家的趙吟春,連帶的,把江禾曦也給恨上了。
江禾曦自然是不知道的。
此時,江禾曦打開房門以後,看着眼前的朱大丫,滿臉的詫異。
“朱大丫?你來做什麼?”
因朱大丫的頭髮遮擋了眼睛,且她又垂着腦袋,一時,江禾曦倒是沒有看見她的神色。
只聽朱大丫聲音悶悶的,怪里怪氣的,道,“你怎麼不跟着你娘改嫁?你怎麼能不跟着你媽娘改嫁?”
朱大丫的目光惡狠狠的,幾近癲狂,看向江禾曦的時候,眼神說不出的滲人。
江禾曦不由皺起了眉頭。
朱大丫恨她!
這個認知讓江禾曦莫名其妙,本來不相干的兩個人,這個朱大丫有病吧?怎麼就恨自己了?
一旁,江家三個弟弟一下擋在江禾曦跟前,一臉防備的看着她!
江大弟對朱大丫冷冷的道,“朱大丫,這裏是我們老江家,可輪不到你姓朱的指手畫腳。你要再不知所謂,別怪我們兄弟幾個揍你!趕緊給老子滾出!滾出我們江家莊!”
朱大丫見江禾曦的三個弟弟都攔在她跟前保護她,心裏又是妒忌又是憤恨!
爲什麼……爲什麼江禾曦的兄弟,會在這種時候護着她,而她朱大丫的兄弟,除了對她打罵,就沒別的了?
她看了看江家姐弟幾人的穿着,以及那有血色的面容,心裏就更加妒忌了。
尤其看到眼前的大房子,她幾乎妒忌得發狂!
這些崽子明明應該跟着他們的娘一起去朱家,一起走入那個地獄一樣的地方的,他們憑什麼不去?
憑什麼只有她一個人在朱家受苦受累?甚至……被那個所謂父親的人,這般的欺負!
一想到暗夜裏,她的親生父親摸到她的房間,對她做出來的豬狗不如的事情,她就恨不得把整個世界都毀掉了。
憑什麼就她一個人遭遇這樣的陰暗?憑什麼江禾曦可以高高興興露出那樣恬淡的笑容來?
憑什麼她有兄弟護着?
既然是步入地獄,那麼,爲什麼不大家一起步入地獄去?
她眼裏的各種陰暗的想法在腦子裏一閃而過,等再擡頭,一雙眼睛已經變得怯生生的了。
朱大丫聲音細細的,耷拉着頭髮,一副拘謹的模樣,對江大弟幽幽的道,“你兇我做什麼?我……我不過是擔心二弟,這纔來看看……二弟已經幾天沒回家了!”
江二弟聽了這話,想起在朱家的時候,只有她和朱大丫兩人處於家庭的最底層,只有兩人的日子過得最艱難,那個時候,兩人也小心翼翼依偎在一起瑟瑟發抖過。
一時,他的心裏不免有些心軟。
江二弟對朱大丫道,“大丫,我不會再回去了,我以後只會在自己的家裏過日子了,你回去吧!”
朱大丫聽了這話這話,臉色不由一變,那剛剛隱藏起來的尖銳,立即又露了出來,她尖聲道,“不回去了?你爲什麼不回去了?你怎麼能不回去了?”
江二弟一臉的莫名其妙,道,“我喜歡住自己的家裏就住了,爲什麼一定要回去?朱大肥那麼噁心,我爲什麼要回去受他磋磨?”
朱大丫的眼裏,卻好像淬了毒渣滓,就那麼陰測測的瞪了江二弟一眼。
江二弟打了一個冷顫,下意識後退一步,待要細看,朱大丫卻又恢復了怯生生的,老實巴交的,可憐兮兮的模樣。
“二弟,我……我能和你單獨說幾句話嗎?二弟,你看在咱們曾經的情誼上!”
江二弟看着朱大丫這個模樣,還以爲自己剛剛看錯人了,便有些心軟了。
想了一下,轉頭對江禾曦道,“大姐,我……我能和大丫私下說幾句話嗎?”
“那你們說吧,我們先進屋去了。”
“行,大姐,那你們先進屋子吧,外面也挺冷的。”
江禾曦等人走進了屋子,而外間,朱大丫卻良久沒有開口說話。
朱大丫看了看屋子裏,確保人已經走遠了,且進了屋子,她這纔看着江二弟欲言又止。
江二弟皺眉,道,“大丫,你到底有什麼事情?”
朱大丫忽然幽幽的道,“二弟,你怎麼能這麼不懂事呢?你家裏人口多,你爹又死了,娘也改嫁了,你奶奶又老了啊,你要是回來在這個家裏喫飯,你家裏的糧食能夠嗎?你要多喫一口,你的兄弟不是得少喫一口?到時候熬不過冬天,萬一有人因爲你的這個行爲餓死了咋辦?”
這麼一番話說出來,江二弟的臉色不由變得僵硬了起來。
朱大丫說的這番話算是說到江二弟的痛處了,這也是他最初跟着王氏離開家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