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蟬聲且送陽西 >第164章 並不重要的消息
    鐵籠內,小爽兒盤膝坐地,閉目假寐。

    秦雲蹲在鐵籠外,皺眉沉思。

    昏暗潮溼的空曠地牢,只留存下兩人的呼吸聲。

    這份寂靜,讓空氣內充斥着一股無法抑制的壓抑。

    “我還真不知道拿什麼與你交換。”秦雲無奈攤手,嘆了口氣。

    他從懷裏拿出鑰匙,打開鐵籠上的枷鎖,面不改色的步入籠內。毫不顧忌自身形象,直接了當的坐在小爽兒身旁,笑道:“不如這樣,我們換一個方式交談。”

    小爽兒微微側頭,面色不泛漣漪,低聲道:“秦大人,莫非不怕我暴起行兇?若是我想從這兒逃出去,挾持秦大人或是一個不錯的法子。”

    當然是個不錯的法子。

    若是真能將秦雲握在手裏,督察院衆人必定投鼠忌器,再加上小爽兒本就是二品聞道境武道高手,只要出了地牢,逃出這督察院便是輕而易舉。

    “呵呵......”秦雲滿不在乎的搖了搖頭,沉吟道:

    “我秦雲官場縱橫數十年,單看到一個人的眼睛,就能猜出他心中所想,分毫不差,看人也從未看錯過,小爽兒......你若真拿自身性命當會兒事,也不會沉默至今了......再者說,即便你顧忌自身性命,以你的聰慧,大概也能想到,對你來說,這兒纔是最安全的地方。”

    小爽兒緩緩點頭,回道:“秦大人不愧是督察院主事之人,果真厲害。”

    秦雲撫須微笑:“我雖不知道該拿些什麼東西與你交換,可我猜得出你心底在想些什麼,方纔我也說過,我們可以換一個方式交流......”

    “不知秦大人打算換用什麼方式?”

    “嗯......我來說,你來聽,直到你聽到了你想知道的東西,你再告訴我,我想要知道的東西。”

    “秦大人不怕我不守信用?”

    秦雲樂呵呵道:“你未湖樓從來都是拿錢辦事,在江湖上的名聲,我也略有耳聞。”

    小爽兒默然:“可。”

    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秦雲沉吟許久,這纔開口:“我已探得,你未湖樓的陌塵,是西荊樓的主事塵羽兒殺的,風鈴是雲夢澤殺的。你未湖樓的藏身之地,便是那塵羽兒只會京都府的。”

    再次聽到這些熟悉的名字,小爽兒心底一顫,不自覺的捏緊了拳頭。

    秦雲嘴角扯出一絲弧度,繼續道:

    “柳思思......就是你們未湖樓那位四當家,被人救出去了,是那個江湖俠客榜排行第七的不染救得,他先是一刀斬殺塵羽兒,又將圍剿柳思思的數百京都府兵將堵在青龍大街....王安琪,就是那位聽雨軒的入世行走,她將柳思思和柳凝兒帶走了,直到現在,我督察院仍然探尋不到她們的蹤跡。”

    未湖樓與西荊樓退出京都舞臺之後,督察院便手握整個萬京的情報渠道,連都找尋不到柳思思的蹤跡,想來,她們應是處境無憂。

    小爽兒自嘲笑了笑,“不染......也死了?”

    這話問出來之前,他便隱隱猜到了答案,此前,不染只是二品聞道巔峯之境。能夠一刀斬殺一品境的塵羽兒,大概是強行破境,入了一品。

    雖不知他是以何種方式入了一品,但......此世間,強行破境之人,盡屬僞境,入僞境之人,皆會耗盡壽命、時日無多。

    秦雲點點頭,感慨道:“那人,以最悲涼的悲涼姿態,單刀獨臂,橫斷一整條青龍大街,只一刀,便殺盡京都府數百兵將,甚至連他自己一同殺了。一整個青龍大街被這一刀,毀去一半,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瘡痍。”

    “雲夢澤,也死了?”小爽兒聲音略微顫抖。

    秦雲嘆了口氣,悵然道:“死了,都死了,灰飛煙滅,彷彿從未出現過此世間,那情景,簡直如同人間煉獄,慘烈之極!”

    小爽兒狠狠一拳砸地,指縫隱有猩紅血液。

    他如受傷的野獸般低聲嘶嚎:“我還沒殺他!他怎麼敢死!他怎麼敢!”

    這世間最令人難以忍受的是,被人殺死摯愛、手足,僅留自己一人獨活。可......比這些更難以忍受的是,揹負瞭如此沉重仇恨的自己,卻忽然發現,仇人竟已死去,自己永遠無法親手報仇。

    “他怎麼敢死!?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他一萬遍!啊!!!”

    嘶吼過後,心底涌入悲鳴陣陣,他不斷砸地,雙拳血液不停流淌,最後無力的伏在雜草鋪就的地面,低聲嗚咽,血絲布滿眼眶,漸漸流出兩行血淚。

    他的心,彷彿被鐵錘狠狠擊打,散落成無數細小的碎片。

    疼痛,深入骨髓。

    “我......我說過要帶她......帶她回去的,我說過的......”泣不成聲的話語,讓本就壓抑的地牢,添上了一絲悲涼。

    秦雲細細打量着面前這位渾身顫抖,情緒失控的人,他斟酌着言辭,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黑暗,已在小爽兒的心中,凝成了最深的夢境。

    單憑柔弱的翅膀,無法飛越漫漫長夜,如同千年冰封的積雪,永難消融。

    如果一個人的心底充滿仇恨,餘生將一直活在無盡的自責與痛苦當中,唯有深入骨髓的復仇信念,纔是支撐起這個人活下去的唯一動力。

    當一個人以生命作爲復仇的籌碼,那麼便可以說,這個人已經瘋了。

    未湖樓的柳思思便是如此,而這位小爽兒,比瘋,更瘋!

    只是看着小爽兒眼角流出的血淚,便讓秦雲心底一涼,悚然一驚。

    若是,給這位未湖樓的三當家出去了......不知又會釀成多麼恐怖的災難。

    一個時辰過去了。

    淚已流乾,只餘下嘶啞的低吼,迴盪在整個空曠地牢。

    又是一個時辰過去。

    秦雲極有耐心,他始終坐在小爽兒身邊,直到這位未湖樓的三當家情緒緩緩平復。

    他才輕咳一聲,眼神複雜,沉聲道:

    “我有一嫡子,名爲秦天,昨夜出府時,身邊侍衛盡數被殺,我兒被匪人擊打頭部,至今未醒。”

    這個看似並不重要的消息,卻讓小爽兒伏在草垛的頭,緩緩擡起。

    他的面頰依然殘留血痕,目光平靜,神色淡漠到了極點,嘴脣翁然,說出了一句話。

    秦雲沒有聽清,皺眉問道:“你說什麼?”

    小爽兒張了張嘴,嗓間刺痛,說不出話,他慘然一笑,以染血的手掌,撥開草垛,耗盡力氣顫抖着在地面寫出兩個大字。

    秦雲連忙站起,探頭看向那兩個字,仔細分辨。

    看清楚之後,他的目中盡是不可置信之色,失聲道:

    “寧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