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蟬聲且送陽西 >第178章 替你扛了
    塵墨兒手掌攤開,隱有桃花浮現,“足足一夜過去,爲何不告訴我你的身份?”

    筱清漣微微搖頭,謙和道:“姑娘沒問。”

    算是什麼答案,塵墨兒冷笑不已:“筱清漣,爲何我隨意選了家店鋪,卻正好是你所在的地方?”着實有些詭異。

    陰柔的年輕男子朝塵墨兒抱拳行禮,不緊不慢說道:

    “店門口的那塊兒匾,是今日特意找了慈悲門的大師開過光的,也沒什麼其他效用,就是讓人瞧見,心緒靜些。我料想姑娘自天風國萬里而來,又在鳳陽城逗留許久,必定心生不耐,因此瞧見這塊兒匾會稍稍留意片刻......若是姑娘晚上欲尋個歇腳地段,此處不是正好?”

    塵墨兒蛾眉輕皺,自己竟無聲無息的遭了算計,繼續問道:“若是我沒來此處?你們的算盤不就落了空?”

    筱清漣擺手笑道:“本就是試一試,不來這兒也無妨,姑娘剛來鳳陽,可能不太清楚......鳳陽城所有的客棧,皆是未湖樓手裏的產業。”

    好大的手筆,看來,這整個鳳陽城已然盡數落於未湖樓之手。

    西荊樓在這兒的影響力,比之未湖樓,相差甚遠,這或許就是主子不動用自身勢力,而讓自己與未湖樓合作的緣由。

    塵墨兒徹底認清了未湖樓的恐怖之處,無聲的笑了笑,聲音漸冷:“你未湖樓......當真厲害,既然如此厲害,爲何不在我入城那刻便來尋我,讓我在城內等了如此久,是在戲弄我嗎!”

    “怎麼敢戲弄姑娘,”筱清漣臉上神色誠惶誠恐,眼神卻波瀾不驚,懇切道:

    “姑娘堂堂萬京城西荊樓主事之人,又是一品入脈境武者。來到這鳳陽城不去尋西荊樓,卻在城外弄出那麼大動靜,又在城內逗留半日。我未湖樓一應衆人,心底那可真是害怕異常,因此特意去外面尋了些幫手,想着即便是打起來,也能稍稍抵抗一二。”

    塵墨兒嗤笑一聲,嘲諷道:“就你們那些江湖武者,最高也不過是二品聞道,來幾個,我殺幾個!”

    筱清漣輕咳一聲,附和道:“姑娘說的在理,倒是在下魯莽了,哦對了......還沒問過姑娘,我未湖樓有個名爲不染的傢伙,我聽說,他是因西荊樓而死,不知此事姑娘可知道?”

    不染?塵墨兒聽到這個人名字,眉間微凝,左手擡起一巴掌憑空扇了過去。

    ‘嘭!’一聲,虛空浮現的桃花砸在筱清漣身上,這股力道帶着他的身體狠狠撞在裝滿酒罈的櫥櫃。

    不少酒罈紛紛砸落地面碎裂,濃濃的酒香撲鼻而來,數不清的酒液匯聚成溪流,潺潺流淌。

    “咳咳......”筱清漣再起身時,身上衣裳已經被瓊香酒水浸透,他看向面色冰寒的藍裙少女,感慨道:“姑娘,這些可都是世間聞名的好酒,如此浪費,實在有些可惜。”

    “這個!”他尋覓了一會兒,撿起半個碎裂的酒罈,目光清澈,朗聲道:

    “此酒名爲‘洛陽’,入喉極辣,極苦。我是不愛喝的,可有個玩刀弄劍的傢伙,他最愛喝這個,他隨身帶着的葫蘆裏裝的就是洛陽烈酒......許多年前我們在燕國洛水,他常常拿着酒壺往我嘴裏灌,着實粗魯無禮。”

    塵墨兒雙目微眯,冷聲道:“你想死嗎?”

    筱清漣沉默了會兒,將手裏碎裂罈子裏僅剩的清澈酒水一飲而盡,細細品味,目光微亮,感慨道:“這個味道,太辣了,我不喜。”

    “活着的人,有酒不飲,那些死去的人,卻再也沒機會飲了。”

    “我不喜。”

    塵墨兒面無表情,從懷裏摸出那封柳思思親手寫的信,隨手一拋,信封隨着一道弧線穩穩落在堂案上,“再多說一句,我殺了你!”

    筱清漣沉默着,朝塵墨兒拱手作禮。

    塵墨兒冷哼一聲,轉身便走,踏出門檻之時,留下了一句:“身份低賤的東西,不喜就忍着!若是敢伸手,就剁了你的爪子!”

    筱清漣面色極爲平靜,低頭看去,信封上沾惹些許血液讓他內心一顫,

    他默不作聲的拿起堂案上的那封信,拆開抽出裏面的信件。

    信上一片空白,什麼都沒寫。

    塵墨兒從天風萬里而來,送的竟是一封空信。

    筱清漣緩緩將一整封信揉作一團,死死捏在手心。

    他明白了思思的意思,也知道接下來該去做些什麼。

    “張先生。”他一聲輕喚,似在自語。

    聲音剛一落下,有一位衣衫襤褸的青年抱臂緩緩從內院走來。

    這人鬍子拉碴,蓬頭垢面,瞧着極爲邋遢,雙眼耷拉着,似乎兩夜沒睡,唯一令人矚目的,是他揹負着的破爛長刀。

    這刀更像是一柄放大了十餘倍的菜刀,刀身坑坑窪窪有許多破痕,刀刃一半外翻,似乎下一刻便要轟然碎裂。

    筱清漣朝這人抱拳行禮,沉聲道:“殺了她!”

    說的便是那位走出門的姑娘,那可是位一品入脈境的武者。

    張先生微微睜眼,斜睨着筱清漣,淡淡道:“我答應你家主子,爲你們殺三個人,這是第一個。”

    一品境的武者卻絲毫未能動搖他的心絃,彷彿在他眼裏,那位一品入脈境的塵墨兒,與一個七歲頑童沒有什麼區別。

    筱清漣面上平靜,眼神卻陰冷異常,擡眼緊緊盯着張先生,一字一句道:“我要......殺她三次!”

    這下,就連這位張先生都是神色一怔,頗爲意外的看了這位俊俏陰柔的年輕人一眼,點點頭輕‘嗯’一聲,漠然道:“如你所願。”

    一個人怎麼能殺三次呢?

    一個人怎麼不能殺三次。

    張先生依然是極爲慵懶,緩緩朝着客棧門外走去,似慢實快。

    身影忽閃,在原地留下了陣陣殘影,只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見。

    筱清漣凝視着張先生離去的方向,微微嘆了口氣,彎腰從地上撿起了另一半碎裂酒罈,像方纔一樣,將裏面殘留的酒水飲下。

    微微恍神之際,他不禁想起了,在洛水湖畔被人以酒葫蘆強行灌酒的狼狽樣子。

    他搖頭笑笑,自語道:

    “你呀......總說什麼江湖沒意思,也就酒還不錯,嘿!可你再也喝不着了,饞死你,哈哈......”

    “行吧,以後江湖上你喝不着的那些酒,我都替你喝了,誰讓咱倆是兄弟呢。”

    “你的江湖,我也替你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