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蟬聲且送陽西 >第218章 皇后歸京
    世間萬般事,半點不由人。

    只要活在這個世上,總是會被許多紛雜的東西束縛着手腳。

    時間會催着人變老,會將每個人都雕琢成自己最厭惡的模樣。

    曾經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你不屑嘲笑過的人,不知不覺中,你也變成了他們。

    這無疑是個悲傷的故事,卻足夠真實。

    姜承低頭沉默,他無法用言語迴應徐帥。

    於是,他伸出左手,用右手狠狠拍打,清脆的響聲迴盪在兩人耳邊。

    他想說的話,很簡單,兩隻手就像他與姜然,他們二人是親兄弟,自小便有着深厚感情,即便多年來始終陌路,但隱藏在兩人心底的情感,卻是真實存在的。

    就像左手打右手,兩隻手都會疼。

    血脈相連的手足相殘,從來不會有勝者。

    活下去的人,心底藏着的悔恨與疼痛,無法言說。

    不是所有事都可以依靠暴力來解決。

    “我已經做錯了事,我不想再繼續錯下去,我不想餘生都活在懺悔裏,所以......”姜承靜靜看向徐帥,以不容置疑的語氣說着最沉重的話,“我認輸了。”

    徐帥面頰狠狠抽動,指着姜承的手指微微顫抖。

    良久後,他才長長嘆了口氣,“大殿下如此做,將我們這些支持你的人,置於何地?”

    主子都喪失了再進一步的勇氣,屬下又能如何呢?

    “我會親自入萬京,面見二弟,我會說服他,留下你們的性命,這是我唯一能夠做出的承諾。”

    姜承語氣沉穩,凝重說着這些話,“母后曾教過我們,做錯了事,就要承擔代價。旁人如何不是我能揣度的,但我既然做錯了,那麼我就不會允許自己一錯再錯,否則,置母后於何地?難道要讓母后親眼看着我舉兵殺向萬京,與二弟玉石俱焚不成!”

    徐帥自知已無力改變這個結果,只好搖頭苦笑,背靠座椅,低聲道:“兵部傳來旨意,要大殿下與我率親衛回萬京述職,看來卻是正好順了大殿下的心意......大殿下若去了萬京,我等多年心血,皆付之一炬,還望慎重!”

    要是放在以往,徐帥絕不會相信這等明謀能將大殿下誆騙至萬京。

    可如今,已是物是人非。

    姜承面帶釋然,輕輕頷首,“二弟還算是有些手腕......徐帥若是不去,我可獨身前往。”

    徐帥心道果然如此,想了想還是搖頭道:“大殿下既執意如此,我怎能不隨大殿下同去?即便是龍潭虎穴,又有何妨?”

    頂破了天不就是個人頭落地?

    疆場廝殺多年,誰還怕死不成?

    以姜承的性子,這人認定的事情,從來不會輕易改變。

    既然勸說無果,便無需再勸,就這樣吧。

    聞及此言,姜承心底的大石頭終於落地,他滿懷歉意的朝徐帥拱手道:“明日便即動身,如何?”

    徐帥還禮,沉吟道:“敢不從命?”

    沒有人可以說姜承是錯的,也沒有人知道,他的這個決定會讓多少人扼腕痛惜。

    但是,最起碼他能夠保住許多無辜的人,保全他們的性命。

    慈不掌兵,義不掌財。

    姜承領了這麼多年兵,忽然發現,他或許真的不是一個合格的將軍。

    二十餘年來,他最舒適最愜意的日子,竟然是在司涯府中品茶吟詩的時候。

    喝酒,始終不如喝茶。

    握劍,始終不如握扇。

    他不適合當將軍,適合做一個濁世翩翩佳公子。

    或許,做一個富貴一生的閒散王爺,也是不錯的選擇?

    誰知道呢。

    ......

    萬京城外,上虞鎮。

    絡繹不絕的街道上,一輛稍顯破舊的馬車緩緩行駛。

    駕車的,是一個獨臂男子,面容堅毅。

    來往的行人無不投來好奇的目光,似乎是在疑惑,爲何一個獨臂男子也能駕車。

    坐在車架後的,是三個相貌平凡的大漢,氣勢不凡,他們目光銳利,眯着眼四處巡視。

    駕車之人正是海落,坐在後排的,是三名二品聞道境禁軍高手。

    車廂內坐着的,自然是天風國身份最爲尊貴的皇后娘娘。

    “君夫人,再往前走五十里,便是萬京城。”海落偏頭小聲說道。

    離萬京城越近,他越是不敢放低警戒之心。

    他們儘量以普通百姓的裝束往萬京趕,便是不想引人注目。

    要知道,如今的萬京,已不是幾個月前的萬京。

    他們這些日,在周邊城鎮街道行走時,有意無意的探聽到了,街坊上已經流傳着皇帝陛下死去的消息。

    隨之而來的,就是淑妃娘娘已經召集羣臣,正在商議皇帝陛下的諡號。

    海落知道這些消息意味着什麼。

    皇后娘娘並未回京,卻有人已在萬京做了主,而那個人,毋庸置疑,定然是代父監國的姜然。

    姜然欲稱帝之心已是昭然若揭且毫不掩飾。

    而皇后娘娘回京以後,定然會暫時按下稱帝之事,也定然會阻絕某些人的利益。

    很難想象,獲悉皇后娘娘回京以後,姜然會做出何等選擇。

    因此,海落猶豫着要不要說出自己的想法。

    車廂內,皇后娘娘的聲音淡淡傳了出來,“海先生,你意如何?”

    聞及此言,海落輕聲回道:“君夫人容稟,我認爲可暫不入萬京。”

    車廂內,皇后娘娘陷入沉默。

    海落目光放在街上過往人羣,繼續說道:“君夫人這一兩日,暫且待在上虞鎮,我先去聯絡一些家中熟人,待萬無一失,再行歸京。”

    海落做了二十餘年的紅甲禁軍統將,家中熟人,不過是萬京城內的一些手握實權的將軍,還有就是玄甲黑犀營的胡將軍終於皇室之人。

    在這萬京若想掌握話語權,最重要的還得是手握兵力。

    皇后娘娘輕聲嘆息,回道:“海先生,然兒是個心思深沉的孩子,夫君身隕的消息既然能夠傳到上虞鎮,想必此事已漸漸傳遍整個天風國。距事發至今也不過半月有餘,流言卻能夠傳的如此迅速,定然是然兒的手筆。”

    “然兒既然能夠做出這樣的事情,想來已是完全掌握了一整個萬京城的內外守備軍隊,即便是城外駐守的玄甲黑犀營的兵權,他也絕不會放過。”

    “海先生雖然思慮周全,但然兒這孩子,卻不會留下任何一個破綻給我們。沒有必要再多做無用功了,直赴萬京便可......希望還來得及。”

    皇后娘娘的話裏藏着深深的倦意。

    作爲一個母親,她太瞭解這些孩子了,或許比這些孩子更瞭解他們自己。

    於是,她的心底纔會涌入濃濃的疲憊。

    因爲,她最瞭解的,還得是皇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