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不凡下意識接過,他下意識再看了眼遠處滾滾煙塵,愕然問道:“你會劍道?”
聽雨軒不是傳承琴棋之道嗎?
這咋玩起劍來,這麼猛?
王安琪抿嘴一笑,蹲下身子背靠崖壁,耐心解釋道:“大道三千,雖各有所長,不盡相同。但武者步入一品後,武道之路已走至盡頭,便會發覺這三千大道實則殊途同歸。”
“我雖身負傳承聽雨軒,修琴棋之道,但只要握着一把劍,我便是劍道一品,只是身無劍意罷了。”
這便是所謂的,一法通萬法。
這番話讓寧不凡心裏恍然,卻又升起新的疑惑,旋即問道:“那你方纔斬出的劍氣?”
王安琪沉吟道:“不是我斬出的,是清池劍......我不曾悟有劍意,若是手持一把其餘的劍,是斬不出這麼恐怖的劍氣的。”
寧不凡提起手裏的木劍,再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震撼。
原來,這把木劍竟是如此強悍!
手握清池劍的王安琪,在劍道上已經可以與葉辰較量了。
陳子期,你真是給了我一個天大的驚喜啊!
寧不凡難掩面上振奮之色,握緊清池劍,心裏想着的是,王安琪方纔說出的那四個字的含義。
壓制劍意,須得拔劍而出。
拔劍而出。
“辰哥說過,劍道很難,難於上青天。”王安琪搓搓雙手,輕輕吹出口氣,脆聲道:“劍道很易,不過是拔劍而出。”
“寧鈺,刀與劍或是其他兵器,都是殺伐之器,它們在某些時候是相通的。”
“我曾有幸見過,無名刀聖開天那一日。他一刀裂地,一刀斬天,這兩道遮天蔽日的刀光,也不過是像初入江湖那些遊俠兒的隨意揮出。”
“俗世武者,過於注重技巧與招式,當然......這是因爲天道封了一品之路,但過於注重技巧與招式,反而忘卻了武道本身,這樣是不對的。”
“論及武道根本,便是一路向前,自古刀劍之道大成者,必會沾染殺戮之氣,無不是跨過屍山血海,才能真正抵達巔峯路盡。”
“刀劍,是用來殺人的,並不是用來炫技的。刀道路盡時,只能拔刀斬天,我雖未修劍,但我認爲劍也一樣,抵達路盡之時,終究是要拔劍向天。”
“路盡之時,拔劍而出,劍之所向,便是前路。”
王安琪一連說出許多話,這些都是她對武道的感悟。
那日,她跌境以後,幸有寧不凡解惑,方能重返一品之境。
而如今,寧不凡被劍意困惑,向他傳授些武道的感悟,算是還恩。
自古以來,解人惑者,可爲先師。
寧不凡緩緩點頭,朝王安琪躬身拜倒:“多謝。”
再擡起頭,目光移至紅裙少女半張側臉時,竟微微失神。
他能感覺到,這名女子是真心待他好,這是一份不夾雜任何利益的,純粹的善意。
這份善意讓他冰冷的內心,漸漸有些動容。
沉默了半響,寧不凡長長呼出口氣,“看來去劍閣之事......只能暫且擱置。”
劍意仍在體內橫衝直撞,他連走幾步路都有些艱難,行程只得暫緩。
王安琪兩手支撐下頜,輕聲道:
“劍閣是三閣二樓六門裏,排行第一的江湖勢力。由蜀山棧道入內,再行百里,越過千丈瀑布,便能見得劍閣九峯。劍閣弟子成千上萬,二品高手猶如過江之鯽。”
“外客若是要入劍閣,須得踏上百層試劍臺階,世人稱其爲‘劍冢’,試劍臺階上,有無數世間傳世名劍殘骸,也有數千年來,許多劍道高深者留下的劍痕,留下的劍意罡風極爲恐怖。因此這一百層試劍臺階上,蘊含着極其陰寒的煞氣,若是不修劍的二品高手上臺階,也不過能走過七八層,便會力竭。”
王安琪解釋道:“只要踏過十層試劍臺階,便有資格成爲劍閣弟子,而外客欲入劍閣,只需走過二十層,便可被尊爲貴客。”
“劍道天賦越強,能走上的臺階便越多。”
“三年前,辰哥手持‘碎星’,硬生生走過了七十八層臺階,纔會被劍閣奉爲外賓,地位極其超然。”
想到葉辰,寧不凡心底微凝,側目問道:“以葉辰一品超強實力,竟只走過七十八層?”
這劍閣,當真是有些門道,竟是輕看了。
連葉辰都不能走完這一百層臺階,想來能徹底走完一百層臺階的,那都得是仙人。
王安琪沉吟了一會兒,微微搖頭,“能在試劍臺階走多遠,與自身境界實力並無關係,只與劍道天賦有關,若是我的話......大概不會超過三十層。”
一品高手已是精通世間萬法,尚不能越過三十層,實在匪夷所思。
“劍閣是江湖最強的勢力,其內二品高手太多,若是你想入劍閣,還得依着劍閣的規矩來,若是強入的話,我打不過。”
唉......
寧不凡微微嘆息。
他的劍道天賦,連葉辰都讚不絕口,想來踏上二十層臺階不算什麼,但總是有些憋屈之感。
葉辰不知在劍閣出了什麼事,自己卻是無能爲力。
若是......若是有朝一日,能真正步入一品。
若是......再向上一步,抵達不惑上境。
到那時,纔算真正的世間無敵,一劍出,天下驚。
到那時,想要做些什麼,也不會再像今時今日這般束手束腳。
“想什麼呢?”王安琪伸手戳了戳寧不凡,她竟隱約間,覺着有些在意這位木劍少年的想法了。
“我在想......”寧不凡低眉看向清池劍,自嘲道:“我在想,我究竟能否成爲像葉辰那般......不,比他還強的劍道高手。”
“我想入一品,我想入不惑,若是不夠,我還想再往上走一步。”
“天機榜首,那算什麼......在這個世上要真正不受束縛,還是得走到武道最頂處,然後,再進一步。”
這是他的夢想。
不過,似這般癡人說夢的話語,在旁人眼裏或是笑話。
但,王安琪想起了,那一日寧不凡重傷垂死,王十九說,他看到遙遠未來的一絲碎片,有無數星辰墜落,天空染紅,血色蒼炎,無盡絕望和悲涼的後面,看到了寧不凡。
她問,寧不凡是要滅世嗎?
王十九說,不知是滅世或是救世,但寧不凡若不隕落,大概是能站在天上的。
她又問,仙人?
王十九說,可能比仙人還高。
比仙人還高,那到底是什麼......
回過神來,王安琪於恍惚中小聲呢喃:“不會太遠。”
總有些人,生來便與人不同。
他們,像是註定般要在不同的道路走至巔峯。
柳村的無數底蘊再加上寧不凡的恐怖劍道天賦,他早晚會走至劍道盡頭。
只是不知道,到那時,他是否會像無名刀聖一般,拔劍向天。
夜,深了。
寧不凡帶着許多憂慮,沉沉睡去,呼吸平穩。
在夢裏,他看到了一團極其灼熱刺目的,龐大到令人窒息的猩紅光團。
他隱隱覺着,在那光團裏,似乎藏着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影。
這個人,以最淡漠與睥睨的姿態,輕輕說道:
“三千年過去了......爲何還不醒來?”
“來,上山!”
“來,拔劍!”
“來,斬了這個仙,封了這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