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蟬聲且送陽西 >第266章 甲子問仙
    四百多年前,有一個無名少年,自俗世崛起,悟劍道於十一,十二歲入三品地坤境,十五歲入二品聞道境,十七歲止步二品聞道境巔峯,半步一品。

    這人姓王,他手持一條柳枝,腰間一壺酒,胯下一匹劣馬,橫行江湖,所向披靡。

    二十歲,敗盡天下各國劍道高手,自此無敵於世,號‘柳先生’,人稱柳劍仙!

    三十歲,與摘星樓入世之人有過一戰,自此知道劍道仍有前路,他以半步一品境戰一品初境,勝!

    四十歲,爲尋求一品之路而踏足劍閣九峯,世人皆知劍閣的規矩,只要能夠踏過百層臺階,就會成爲劍閣之主。於是,在數萬人的目光凝視下,他步入試劍臺階,平穩踏過九十九層臺階後,卻在最後一層止步不前,只是嗤笑了一句,不過如此!

    五十歲,他頭髮半白,卻仍是半步一品,可當年那位敗於他手裏的摘星樓入世行走,已是一品巔峯,兩人再戰。他雖境界未入一品,劍意卻早已是一品巔峯。這一戰,他以散盡數十年武道境界爲代價,以問心劍意強行戰一十七年蟬,慘勝!

    柳枝斷了,經脈懼碎,但仍然是勝。

    摘星樓一品巔峯境入世行走問柳先生,“只爲一勝,值否?”

    滿身污血的柳先生鬚髮皆白,雖已重傷垂死,卻依然極爲暢快的大笑三聲,猖狂呵斥道:“只爲一勝?哈哈哈哈......小輩且聽好了——我既修劍,怎可言敗!一生不敗!寧死不敗!”

    問心劍意,以劍問心,心不願敗,劍豈能敗,既已拔劍,便要勝,要大勝!

    這番剛烈到極點的言論,讓摘星樓的入世行走陷入長久的沉默,然後歎服行禮。

    這是數千年來第一次摘星樓劍修,心服口服的輸給了俗世之人。

    六十歲,柳先生隱居山野,風燭殘年,每日坐在長椅上望向搖曳的落葉,靜待霞光,可還是有人找上了門。這些人是他從來都不屑的螻蟻,可這些螻蟻卻要來殺他,只因爲這些螻蟻以爲柳先生能在劍道行至如此境界,定有上乘武道祕法。

    柳先生快死了,柳先生快死了啊。

    可,柳先生即便快要死了,卻仍然是那個柳先生。

    夕陽落下,天色暗沉,這位江湖上傳說已經經脈盡碎的柳先生卻伸手摺下了一根柳枝,目光極爲漠然,彷彿對這些螻蟻的到來毫不在意。

    只聽,柳先生以渾濁的目光看向手裏的柳枝,喃喃自語道:“經脈破碎不算什麼,境界盡失也不算什麼,我十年不曾出劍,是覺得這天底下再也沒有什麼值得我出劍之人。”

    “我,修了一甲子劍。我,悟了一甲子劍。卻依然不能入一品,爲何?”

    “我想了十年,還是想不明白,爲何?”

    “這世間有沒有仙,能告訴我,爲何?”

    他於恍惚中將柳枝隨意揮下,像是在驅散蒼蠅那般,極爲隨意的揮下一個弧度。

    然後,一聲嘹亮劍鳴沖天而起,翁然刺耳,方圓千里之內,無論是木劍還是鐵劍,金劍,皆是一聲悲鳴,寸寸碎裂。

    劍鳴聲越來越刺耳,緊接着,一道千年不曾見過的明亮劍光劃破夜空,耀眼於整個世間,這一劍,問這世間,可有仙否?

    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只見方圓千里之內,盡皆化作湮滅,有無數烈焰兇猛燃燒,煙塵瀰漫之下,成千上萬的鋒寒劍光肆意揮灑,劍鳴聲依然刺耳。

    在他以爲就要這樣死去的時候,他看到前方出現了一個身子佝僂、白髮蒼蒼的老者,那老者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接過了他手裏的柳枝,輕輕說了句:“有仙。”

    老者是一個村子的村長,這個村子名爲柳村,是世間排行第一的不可知之地。

    當他踏入柳村的那一刻,忽然覺得身上似乎有什麼枷鎖破碎,他閉眼想了一會兒,像是明白了什麼,然後他睜開眼睛後,便入了一品入脈境,直入巔峯!

    ......

    白玉山外,霧氣與白光的交織下,不足半柱香,白光便要徹底暗淡,霧氣蓬勃而出,越發濃郁。

    衆人都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這王老頭,就是那個臭脾氣!”王寡婦咬牙切齒,恨聲道:“上不去山,下來就成!非要上,非要上!氣死我了!”

    陳富貴微微搖頭,“這麼多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這王老頭的脾氣,他只要認定了一件事,即便是村長的話,他也不聽。”

    “他死了我怎麼辦,真當寡婦嗎!”王寡婦怒瞪一眼陳富貴。

    陳富貴輕嘆一聲,不再言語。

    獵戶張伯沉默了半響,看向村長,沉聲道:“村長,我乃體修,身軀足以萬法不侵,我去拉他下來!”

    一旁的李嬸眉頭緊蹙,“你不要命了!”

    懷抱娟兒的劉嬸微微搖頭,“張哥,不可。”

    “我去!”王寡婦深呼一口氣,足尖輕點,蓮花四散而出,一步踏天,扶搖直上,霎時,便越過數百里,正欲衝入濃郁霧層時,卻被一張大手按下。

    身子不受控制的倒飛,眨眼間又踉蹌着跌倒在方纔踏步而出的位置。

    白髮蒼蒼的村長輕聲嘆息,搖了搖頭,淡淡道:“一羣人也老大不小了,怎麼還都跟個小娃娃似得,如此魯莽!”

    說着,村長從榆樹墩子下來,揹着手走到王寡婦的身前,呵斥道:“再有下次,逐出村子......還有你,”他緩慢走至張伯面前,皺眉道: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體修一脈雖強,卻不能操縱真靈,碰上了天機閣的人,第一個死的就是你,還萬法不侵,可真有出息!”

    說着這些話,他佝僂的身子挺直了一些,一邊搖頭一邊緩慢朝白玉山的方向走。

    走了兩步,覺得有些累,就停了腳步,側目看了眼呆若木雞的陳晨,慈善道:“子期啊,打算啥時候出山找不凡?”

    陳晨結結巴巴說道:“村長爺爺,我...我,我是想去......可柳村不是有條祖訓說...出去了就不能再進來嗎?”

    村長緩緩點頭,走到陳晨身側,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規矩是我定的,今日過後,就改了。”

    陳晨神色一怔,一時之間,欣喜憂慮交加,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正在這時,村長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伸出佈滿老繭的右手,舉起至半空,然後輕輕向下一按。

    陳晨一聲輕‘嗯?’不知村長這是在幹啥,下意識朝白玉山的方向看去,頓渾身顫慄,驚駭至極。

    只見遙遙數百里之外,竟出現了一隻遮天蔽日的金黃大手,白玉山高聳入雲,可這手掌竟比白玉山還要大上幾分,即便站在數百里外,掌心上面的紋路都瞧得一清二楚。

    這隻大手不知其長,不知其遠,隨着村長的動作,輕輕按下,將數千年圍繞在白玉山上的濃郁霧氣盡皆拍散。

    雷鳴聲止,霧氣潰散,紫芒熄滅,白光黯淡,整個天地間只剩下了耀眼奪目的金黃手掌。

    下一刻,金黃手掌化作無數光點,漸漸升入天穹。

    在無數金光光點的映射下,整片天地,皆是染上了濃郁金色流光。

    村長輕咳一聲,伸手順了順胸膛,然後朝着虛空隨意一扯,‘嘭!’又一道身影自遠處而來,轟然落地,砸下一個巨大的深坑,煙塵陣陣。

    “呸!呸!呸!”深坑裏傳出來王大爺的聲音,他吃了滿嘴泥土,勃然大怒:“老子離白玉山巔僅剩一步之遙,是哪個狗東西竟敢在此時暗算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