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蟬聲且送陽西 >第292章 清池劍鞘(上)
    寧不凡如同見了鬼一般的驚詫神色,引起了身旁兩人的側目。

    蕭晨輕‘嗯?’一聲,狐疑問道:“寧兄如此失態,是爲何事?”

    寧不凡深深呼出一口濁氣,眼底閃過激盪,緩緩放下手中木劍,搖頭道:“想起了一些......舊事。”

    舊事,總是有舊人堆砌而成。

    寧不凡想起了小時候,總是追着他咬的那隻大黃狗。

    也想起了那位臉上堆滿褶子,總是露出兩顆大黃牙咧嘴賤笑的王大爺。

    最重要的是,他想起了那條被王大爺隨手摺下的細軟柳枝。

    原來,柳村真的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地方。

    時至今日,圍繞在心中所有關於柳村的疑惑,終於掀開。

    不對,還有一個......贈送自己清池劍的陳子期,就那個整日裏被自己按在地上打的傢伙,當真是什麼鑄劍高手?

    怎麼可能!

    寧不凡微微搖頭,啞然失笑,想不明白的事情,暫且按下,待日後再尋些蛛絲馬跡吧。

    “上山。”他朝身旁兩人輕輕頷首。

    ‘咔——’‘嗚!’

    大片飛雪嘩嘩落下,遮天蔽日,覆蓋着大片陰影,滿是壓抑。

    每一步落下,總是能深深陷入雪中,留下一個厚實的腳印,然後再被狂亂扭動的雪花掩埋。

    嗚咽悲鳴的山風,呼嘯而過,由上而下,朝三人俯衝而止。刺骨的寒風像急速劃過的刀子,掀起寧不凡的衣裳、髮絲,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上山!”他輕輕笑着又重複一句,然後眯起雙眼,遙望着遠處,雪白晶瑩、波光盪漾的的層疊山巒。

    蜀道難,難於上青天。

    ......

    柳村。

    晌午過後。

    王大爺蹲在村門口柳樹旁,一手捧着個破碗‘吸溜吸溜’喝着稀粥,另一隻手捏着一個啃了一半的硬饅頭,時不時往白玉山上看一眼,再賊兮兮的嘿嘿一笑,不知在想些什麼。

    大黃狗斜臥在王大爺的腳邊,肚子起起伏伏,兩隻耳朵耷拉着,舌頭吐着熱氣,時不時打個哈欠,再換一個舒適的姿勢,極其慵懶。

    王大爺剛啃了一口硬饅頭,還沒嚥下去,卻看到正在假寐的大黃狗忽然猛地翻身而起,瞪着一個方向,目光極其兇狠,齜牙咧嘴,悶聲嘶吼。

    順着大黃狗的目光看過去,心底頓時一樂。

    遠遠地,便瞧見了陳晨貓着腰,鬼鬼祟祟往這邊走,時不時左右看上一眼,跟做賊似的,手裏還提着一大團油布,也不知道里面裝了些什麼,鼓鼓囊囊。

    王大爺狠狠瞪了一眼大黃狗,“再叫給你扔山上,喂狼!”

    大黃狗委屈的叫了兩聲,老老實實的夾着尾巴趴在地上裝死。

    陳晨看見大黃狗,先是一驚,猶豫了會兒還是小心翼翼湊了過去,諂媚笑道:“王大爺正喫着呢?”

    王大爺低眉看了眼手裏的破碗和啃了一半的硬饅頭,眯眼笑道:“喫着呢,咋的,你也想來點兒?”

    說着便將手裏的硬饅頭往前一遞,“饅頭給你,這粥還得留着喂狗,就不給你留了。”

    陳晨臉上的笑意一僵,下意識接過了硬饅頭,輕輕一捏,好傢伙,手疼!

    這玩意拿去砸鐵,不比那錘子好用多了?

    “咳咳,”陳晨將硬饅頭往懷裏一塞,賠着笑道:“我還不餓,留着夜裏喫。”

    王大爺心底一樂,一屁股坐在地上,再將手中破碗往腳邊一放,摸了摸大黃狗的頭。

    大黃狗蹭了兩下,然後伸出舌頭喫起了碗裏的稀粥。

    王大爺斜了眼陳晨,咧嘴露出兩顆大黃牙,賊兮兮道:“子期啊,好東西,就得當場喫,留着晚上,怕要壞了味道。這點兒啊,你就不如大黃精明啊。”

    陳晨微微一愣,這是說我不如狗?

    不對啊,我能幹雜活,還能犁地,我比狗強多了!

    正猶豫着要不要掏出饅頭狠狠啃上兩口,讓王大爺刮目相看,卻又想着,萬一將牙崩掉了,那可就得不償失啊!

    再說了,此行可是要來找王大爺學絕世武道的,總不能讓王大爺覺得自己連狗都不如吧,不行,還是得啃上兩口,總得證明自己比狗強啊!

    想到這兒,陳晨心底一發狠,顫顫巍巍掏出了懷裏的那個比錘子還硬的饅頭,入眼便瞧見了上面殘留着的一排牙印,剛鼓起的勇氣頓時如瀑布直流下泄。

    “罷了罷了,你不餓就給我吧,我還沒喫飽呢。”王大爺伸手接過了饅頭,又是狠狠咬了一口。

    方纔也只是起了玩心,咋還能真讓這孩子啃這玩意兒。

    “子期啊,來找我有事兒?”王大爺明明只是啃着幹饅頭,卻像是在喫世間最美味的菜餚,嚼了幾下嚥下去,臉上盡是舒暢,三兩下便喫完了,還頗有些意猶未盡。

    “啊,”陳晨回過神來,連忙將手中提着的油布包往前一遞,凝重道:

    “昨夜裏啊,在家門口撿了一隻受重傷的雞,估摸着是哪家不小心走丟的,我將它帶回屋子裏,本想着今日問下村裏哪家丟了雞,然後再還回去,可惜啊,我睡過頭了,一覺起來就是晌午,然後就發現這雞變成了這樣。”

    王大爺拆開油布包,見到了一隻黃橙橙的冒着油水的燒雞,沉默了一會兒,回道:“這雞,在你屋裏睡了一個晚上,然後......熟了?”

    陳晨思索了一會兒,指了指天上,沉吟道:“我估摸着,太陽曬的。”

    神特麼太陽曬的。

    王大爺瞠目結舌,撕下了一隻雞腿兒,嗅了嗅,啃上一口,讚歎道:

    “前所未聞啊,竟有如此神異之雞,自己拔毛除去內臟不說,還能往自己身上撒些作料,跳上架子上烤......外焦裏嫩,味道絕佳,火候控制的剛好。果然,這是一隻很厲害的雞。”

    陳晨厚着臉皮,輕咳一聲:“上天恩賜,上天恩賜。”

    王大爺重重點頭,肅穆道:“是啊,我等凡俗之人,怎能辜負上天心意,必須將這恩賜,消滅掉!”

    瞧着王大爺狼吞虎嚥的勁兒,陳晨捏了捏衣裳,忸怩道:“那個......王大爺,我想學打狗棍法,你看......”

    趴在地上喝粥的大黃狗悚然一驚,猛地擡頭,衝着陳晨齜牙咧嘴,“汪!汪!”

    好傢伙,當着一隻狗的面前,說學打狗棍法,不愧是我村子裏的二傻子啊。

    王大爺嘿嘿一笑,手上動作不停,含糊不清道:“莫急,等我喫完,咱爺倆慢慢嘮。”

    陳晨咂咂嘴,嚥了口唾沫,看着王大爺喫的這般模樣,眼睛都看直了,說不饞是假的,斟酌了好一會兒,才硬着頭皮說道:“那個......王大爺,雞屁股給我留着,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