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琪輕‘嗯’一聲,囑咐道:“你走慢些,小心摔着。”
片刻後,兩人推門而入。
議政大殿內,有一汪清泉,在屋舍中央,極爲顯眼,巖壁雕琢成青蓮之狀,飄散着淡淡的水霧。
左右兩側,兩座偏房之內,各擺放着一張十餘丈寬的石案,九張雕刻精緻圖案的竹椅圍着石案擺放,這便是整個議政大殿的全貌。
巖壁臺階之上,有八位身着劍閣青蓮服飾的人圍繞對望,六男二女,皆是四十歲往上的年紀。
隨着寧不凡與王安琪步入議政大殿。
八人爲首的老者,含笑遙望,“小友,身子骨恢復的可好?”
寧不凡咳嗽兩聲,面色蒼白,環視一圈後,抱拳道:“晚輩......寧鈺,見過劍閣諸位前輩。”
老者笑道:“小友敞亮,不已虛名相告,劍閣自會以客待之,老朽折柳,天衍峯主,如今厚顏暫代宗主之位。”
劍閣乃天下江湖排行第一的勢力,輕易便可探得寧鈺與王安琪的身份,此時既然有事相商,若虛名相告,恐爲不妥。
餘下七人見此,對視一眼,便依序介紹:
“道玄峯主,林承。”
“沉竹峯主,池明。”
“浩然峯主,張浩然。”
“念虛峯主,慕容白。”
“鏡月峯主,張蒼。”
“浮生峯主,林雨。”
“驚鴻峯主,李子夜。”
沉竹與浮生峯主,皆爲女子,青袍拖地,身負長劍,氣質沉穩,不讓鬚眉。
寧不凡略微掃過衆人面容,輕聲道:“不知,青雲峯主可有人承繼?”
此話一出,空氣瞬間凝結,隱帶肅殺。
劍閣這數月,便是因青雲峯主之位,發生了數件大事。
除卻八位門主之間的爭論外,更有外人上山問罪討理。
“此言,不應景!”沉竹峯主池明冷哼一聲,右手已然摸向腰間長劍。
“不可無禮!”折柳皺眉呵斥,緩緩說道:“寧小友身爲天機榜首,才名天下皆知,又身負千年罕見的劍道資質,踏上百層劍冢,爲我劍閣摘下祖師傳承玉牌,於我劍閣有莫大恩情,你等應以尊禮待之!”
“池明知錯。”池明微微垂首,閉目不語。
寧不凡咧嘴一笑,看了垂首閉目的池明一眼,心底嘖嘖讚歎,這倆人演技雖好,卻也被他一眼看穿。
兩人一唱一和的,片言之間,便將寧不凡費盡千辛萬苦的玉牌說成了,爲劍閣摘下祖師傳承玉牌。
不知不覺間,這件事情直接就變了性質......這兩人行事,真可謂老辣!
不過,越是這樣,就越有意思。
寧不凡右手按向劍柄,皮笑肉不笑,“劍閣,太客氣了......不過有件事情,倒是弄錯了——誰說,那玉牌是送予你劍閣的了?”
折柳面上的褶皺狠狠一抽,整座大殿鴉雀無聲。
寧不凡向前走了兩步,繼續道:“我也是在江湖上聽人說啊,劍閣有祖訓,乃開山祖師所留,只要有人能踏上百層試劍臺階,便爲劍閣之主。”
驚鴻峯主李子夜迎着寧不凡略帶審視的目光,微微一笑,“我記得,是有這麼個規矩,小友既然能夠踏上百層臺階,取下祖師傳承玉牌,我劍閣自當遵循祖師遺命......不過,小友年紀尚小,仍需打磨,不如留在劍閣,磨劍十年,若是美玉無暇,便可主宰劍閣。”
寧不凡拍手笑道:“好啊,聽着不錯,不過......十年之期,未免有些遠了,怕是未至期限,便要染血白衫。”
“萬不可如此說,”念虛峯主慕容白大袖一擺,義正言詞道:“小友若願留身劍閣,我劍閣上下,定然會護衛小友安危,即便有三兩個不軌之徒,也要被我斬於劍下!”
說着,當真一劍出鞘,劍光閃過,便是砍下一角巖壁,砸落泉水,‘嘩啦’作響。
這是在示威啊。
與人商榷,猶如商人買賣,必要先摸出客人心裏想些什麼,這才能遊刃有餘,前可邁步,退亦可守。
寧不凡與劍閣八位門主的交談,便算是互爲商賈。
只不過,寧不凡知道他們心中在想些什麼,他們卻不知道眼前的木劍少年所思所想。
折柳見氣氛有些凝結,旋即出來打圓場,嗬嗬笑道:
“小友乃天機榜首,又是聖地行走,雖年紀輕輕,卻是文武雙全,行事高雅。老朽不吝揣摩,以小友如今年紀,當是嚮往自由,又怎會屈尊留身劍閣,當一尊朽雕,小友就莫要再打趣我們這些庸俗之輩了......”
這折柳,無愧於老辣之輩,話說的倒是讓人心底舒暢。
折柳停頓片刻,又是話鋒一轉,“祖師傳承玉牌,乃我劍閣門面,我等朽雕雖愚,卻不敢任其淪落江湖。何況小友拿着也無,不如這樣,我等大開劍閣府庫,任小友隨意挑選至寶,可好?”
這便是砍價了,先一刀砍刀低,再來商榷。
只要順着這句話往上說,玉牌之事就成了索取珍寶多少之事。
好一個精明的老狐狸,不僅圓滑,話語裏也盡藏束身鎖鏈,旁人若一時不慎,便要被帶入深坑。
寧不凡眉頭眉頭緊蹙,面上佯作思索之色,過了好一會兒纔開口道:“我無意劍閣宗主之位,拿着玉牌倒也無用,如此處置,倒也妥當,不過——我要你劍閣府庫千年珍藏,囊入我懷!”
折柳微微眯眼,看了眼池明。
池明暗暗點頭,面色大怒,呵斥道:“小子狂妄!我劍閣開山三千餘年,代代累積,府庫珍寶足以填滿江湖山海,你片言之間便要將我劍閣財物盡皆囊入懷中,倒也不怕被活活壓死!”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寧不凡面上慍怒,向前踏出一步,拔劍而出直指劍閣八位門主,高聲罵道:“呸!還數千年傳承!劍閣果真一羣無信無義之輩!”
天下間,敢如此作態的人,怕是不多。
驚鴻峯主李子夜搖頭一笑,“這小子的脾氣,我喜歡!”然後,他掃了眼人羣,再將目光放在寧不凡身上,緩聲道:
“行了,寧鈺,你也不要搞再什麼彎彎繞繞了,想要我劍閣付出什麼代價,直接說罷!我李子夜以劍爲誓,若我劍閣能夠做到,絕不負你饋贈之恩!”
接着,他又側目看向衆人,問道:“這小子油鹽不進,狡詐圓滑,我們八個人玩兒不過他,他想做些什麼,答應了便是......你等何意?”
折柳微微垂首,思慮一番後,輕輕頷首,語氣舒緩,平淡道:“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