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則是側目瞧了眼寧不凡，心裏略微詫異，心底暗道，沒想到這小子，處事竟這般狠辣無情。
果真，人不可貌相。
瞧着像是個人畜無害的靦腆少年，做起事來，卻像是個老謀深算的老狐狸般，將人心玩弄到了極致。
“都看着我幹啥？”寧不凡見兩人同時側目，以爲他們仍是心存憂慮，旋即笑着解釋道：
“放心吧，我既然說過要將他們活活玩兒死，就不會輕易放過他們。只是......我們需要些小小的耐心，靜待便是。”
要有耐心，這是一切謀劃的前提。
等劍閣內亂，自顧不暇時，纔是出去的最好時機。
寧不凡左手碎星劍，右手清池劍，橫於身前，低眉看了一小會兒，隨意繫於腰間，看向刑天，“對了，記得待郝劍走出迷霧林子後，在林子裏多佈置一些縛靈陣法，不要讓人進來就成。”
郝劍是死是活，全憑己身是否聰慧靈動了。
刑天頷首道：“不用擔心，陣法之事，我早已佈置妥當。”
......
翌日，清晨。
郝劍揹着葉辰的屍首和祭壇七劍，終於走出了迷霧林子，邁步而出時，身上籠罩的明亮劍意也旋即熄滅。
稍稍打量一番，前面是熟悉的碎石小路，兩側仍是陡峭連綿之上的崖壁。
小路上，依稀可見片片光束垂下，瞧着卻仍有些昏暗。
不對，有些靜了。
郝劍微微眯眼，抽出隨身佩劍，一品劍意瞬間爆發，閉目靜靜感應前方。
前方......起碼有二十名一品高手。
他低眉想了一會兒，計上心頭，拔高音調，高聲喝道：“郝劍入劍域回返，尋得我劍閣外賓葉辰屍首，特來回稟，前方可是我劍閣之人？”
郝劍不是傻子，反而很聰慧。
自他第一次看到師弟師妹的乾屍時，就明悟了一切。
這些日子，他一直沉默，不是他看不懂裏面的陰暗，而是不願面對。
直到——寧不凡說讓他帶着七劍、揹着葉辰去見八位峯主。
這應該是一條死路，但卻是自己爲劍閣贖罪的道路。
於是，郝劍毫不猶豫便應承下來。
純粹的劍修，從不畏死，卻怕失了公理。
在郝劍看來，劍閣對葉辰等人做的事情，是做錯了，錯了就要改，而不是用一個謊言，去圓另一個謊言。
如今，他面對前面埋伏的數十名一品高手，卻渾然無懼。
這些人，若是看到他揹着葉辰回返，大概有不少都是要殺他的，但總有那麼些個正義凜然之人。
那些要掩蓋真相的人，不可能在衆目睽睽之下殺他。
將聲音傳的越遠，他就越安全——這就是寧不凡所說的，五成活下來的機會。
郝劍的聲音伴隨凜冽鋒寒的劍意，刺向遠處。
然後，他捏緊手中三尺青峯，緩緩呼出一口濁氣，踏上了這條碎石小路。
向前行進了約莫半柱香左右。
‘嗡！’
一聲高亢劍鳴響起，有三人腳踩長劍，乘風而來，劍氣沖天，皆是一品。
三人裏領頭那人，頭戴束髮紫金冠，登着玄墨朝天靴，一身青衫，英氣撲面，正是葉青玄之子，青雲九劍排行第三的葉龍。
“葉師兄？”郝劍忽而止步，輕聲喚道。
“郝師弟，果然入了一品！”葉龍左手輕輕往下一按，劍身便往下墜，恰好停留在郝劍身側，居高臨下打量了一番，語氣頗爲凝重，“揹着的，可是我劍閣外賓葉辰？”
郝劍稍稍沉默了會兒，拱手道：“正是，葉辰死於劍域王座之上，胸口插着一柄劍，死於刺殺，大概......是我劍閣之人的手筆。”
葉龍眉頭緊蹙，搖頭道：“數月前我劍閣都是二品，如何抵得過這位一品巔峯高手，此事或有隱情......不說這個，你是如何將他帶出來的？”
郝劍輕輕往後退了一步，將綁於腰間的七柄劍提起，言簡意賅道：“拔七劍而出。”
說話間，他極爲警惕，悄然在掌心聚集了一片劍意。
葉龍似是頗爲詫異，再細細看去，只見死去的葉辰，兩隻手死死的抓着一柄劍，旋即問道：“這是仙人劍？”
說着，就要伸手去抓。
郝劍拔劍橫胸，攔住了葉龍，微微一笑，輕聲道：“不如先行見過諸位門主商議後，再言其他？”
這話，可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啊。
不過，葉龍也不惱，反而指了指遠處的迷霧林子，問道：“這林子裏，可有旁人？”
旁人......那不就是此前進去的那幾人嘛。
郝劍言辭不虛，笑道：“刑天，寧鈺兩人身受重傷，正在修養，王安琪在旁側照應。葉辰先生的屍首與我手中七劍，都是寧鈺拼命從劍域帶出來的，他交予我，讓我帶出來給諸位門主看一看。”
這話，倒是坦誠。
直接也將寧鈺的真名給說出來了。
周旁的空氣有一瞬的凝結。
葉龍低眉笑笑，目光炯炯，“郝師弟，怎的如此瞭解這些匪人的事情？”
“刑天、寧鈺二人殺害我數名宗門弟子，此事早已通報劍閣九山，九山已有嚴令，見之必殺！如今郝師弟這般作爲......莫非是與他們同流合污了不成？”
“何以叛我劍閣？”
三人劍意已動，掀起一陣波瀾，蓄勢待發。
郝劍縱然心底早有準備，還是忍不住黯然魂殤，嗤笑一聲，嘲弄道：“三言兩語之間，我便成了劍閣的叛逆了？”
“沒有絲毫證據，我就與他們同流合污了？”
“未見諸位門主共同商議，你就能直接對我按下罪名了？”
“就你們這些人，他媽的，哪裏來的資格，在我面前展露劍意！”
郝劍提劍而出，捲起波濤般洶涌的劍意，化作狂風席捲而出，冷笑道：“葉龍，葉師兄，你是否忘了我也是青雲九劍之一。就帶了兩個一品，也配殺我？”
此話桀驁，鐵骨錚錚，是真正剛直的劍修才能說出來的話。
青雲九劍，可是當世劍閣年輕一代中，最強的幾位。
二品之時，九人之間實力幾乎相當，也都入了江湖俠客榜前百。
一品以後，這些差距便更是微乎其微。
三位一品自然可以殺郝劍，但或許會拖延許久，拖延到其餘人趕來。
殺就殺了，死無對證，誰也不能說些什麼，若是沒殺死，還被旁人發覺了——那可就真的麻煩了。
葉龍稍作思慮，收斂劍意，笑道：“郝師弟，還是如平時一般，經不起說笑。”
郝劍收劍回身，微微頷首，回道：“葉師兄，還是如平時一般，竟只會說笑。”
這五成的生機，他......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