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心裏沒有一座江湖?
誰年少時不曾想手握刀劍,橫於淵前,擡手間便是日月顛倒,天地色變。
聲名震天下,事事皆風流。
一刀可破千重法,一劍可當百萬師。
這也是無數年來,無數人拼命奔赴這裏的緣由。
以人力而撼天,是爲大自由。
而張火華邁出了奔向自由的一小步,這個世道的所有人便跨出一大步。
他們自此拓寬了眼界,他們終於知道,一品之上,是爲不惑,可挽天頃。
人間有不惑,人間便不惑。
......
“這是一個,何其璀璨的時代啊。”
王安琪輕聲呢喃,目光復雜。她資質雖屬上乘,但若是想邁入不惑,怕是極難。
從張火華三刀傳世之日起,俗世武者再也無懼不可知之地的武者。
甚至,俗世裏那些個驚才豔絕的人,遠遠多於不可知之地。
只要給這個世界足夠多的時間......或許不出五百年,不可知之地或許便再也沒有聖地之名。
寧不凡理了理思緒,瞥了眼蕭晨,問道:“六重天入世之地便是北滄國,而你在江湖混跡時,應是見過張火華,此人性子如何?”
張火華身爲北滄一刀客,常年混跡於北滄國江湖,因其江湖俠客榜首之名,這才天下皆知。
蕭晨微微挑眉,輕咳一聲,“此人二十餘歲,相貌平凡,整日裏扛着一柄生鏽捲刃破刀,衣衫襤褸。性子嘛......很是沉悶,極爲木訥,不常出刀,若出刀則必染血。我與他見過幾次,也算是有過幾分交情,關係還算不錯,嗯,不錯。”
寧不凡眉頭緊蹙,心下生疑,若這張火華當真是個木訥性子,與蕭晨這個火爆脾氣之人,怎會有什麼交情?
“當真不錯?”
這一句話,讓蕭晨尷尬笑笑,“沒仇,沒仇。”
這下子,連王安琪都瞧出有些不對勁兒,當即問道:“莫要瞎扯,趕緊說清楚,那人如今可是真的人間無敵!”
蕭晨翻了個白眼,攤手道:“人間無敵又何妨,去年第一陣秋風席捲之時,我還差點將這廝活活打死。若非忙着逃命,這廝焉有命在!”
王安琪心下一涼,趕忙問道:“這張火華走出北滄國,不是爲了報仇來的吧?”
蕭晨臉皮一抽,眨眼作無辜狀,“我不就是坑了他心愛女子,侮辱他江湖名聲,差點將他活活打死嘛。就這麼點兒小事,他也犯不着不遠萬里追殺我吧?”
小事兒?
寧不凡一時凝噎,沉默片刻後,輕聲道:“咱們去東荒國之事,要提上日程了。”
是該提上日程了,若再不抓緊趕赴,或許不出幾日便能見得天上刀光忽來。
這一刀裂地,這一刀斬天,這一刀,哦......你活不過兩刀。
相對於寧不凡的謹慎,王安琪更多的是對蕭晨與張火華兩人齟齬之事的好奇,脆聲問道:“你倆咋結的仇?”
蕭晨撓了撓腦袋,長長呼出一口氣,解釋道:
“有些事情,我暫時還不能說,你們也不必知道,這是爲你們好。我能說的是,張火華那廝喜愛上了一個姑娘,名爲李蒹葭,是爲皇室公主,號櫟陽。”
王安琪好奇心被完全勾了起來,“你咋知道,他喜歡這位櫟陽公主?”
“去年啊,夏日濃烈之時,我瞧上了北滄國皇宮裏面一件東西,只是那皇宮我又沒法進去,於是便生了法子,以美男之計,勾引一位皇室公主,然......”
“噗呲!”王安琪忍俊不禁,拿着短簫指着蕭晨的光頭,‘浜浜’敲了兩下,“哈哈,美男之計?就你這禿子,還有美色不成?”
‘啪!’蕭晨撥開短簫,拍案而起,怒不可遏道:“你懂個屁!老子沒禿之前,可是他孃的北滄國第一美男子!”
“成了,咱別吹了,”寧不凡輕笑搖頭,“你那什麼美男計,成了沒?”
蕭晨坐下,輕咳一聲,鬱悶道:“惜敗。”
王安琪捂着嘴,小聲偷笑,身子一顫一顫。
剛坐下的蕭晨一看這情形,又是拍案而起,怒吼道:“你,就是你!我忍你很久了!這玩意兒有啥好笑的!”
幹啥不行,美男計。
說啥不行,說惜敗。
這麼一整,蕭晨也就沒了細說的心思,索性言簡意賅解釋道:
“過程啥的我就不多說了,反正就是我利用那個傻乎乎的櫟陽公主,入了皇宮,殺了供奉,拿了寶物,然後還逃了出去。”
“櫟陽公主則受我牽連,被關入慈悲門,終生幽禁。”
“從那刻起,我便受到了一整個北滄國江湖和廟堂的追殺。不過啊,要說追我最狠的,還得是那個張火華。這廝提着刀,眸子血紅,跟條狗似的,對我緊追不捨,見我就是幹。不過我那時已然一品初境,他區區二品巔峯如何鬥得過我,這廝被我按在地上打了足足半個時辰。尋常二品我早打死了,也就是他這廝命硬,硬是拖到追殺我的刑天趕來,這才讓他撿了條狗命。”
說到這兒,蕭晨長長嘆了口氣,怨憤道:
“後來我才知道,是未湖樓將消息散了出去,因此我才暴露行蹤,引來了刑天。也可以說,是未湖樓救了這廝一命。而這廝如此恨我,是因爲他在行走江湖時,喜愛上了那名櫟陽公主,足足五年!好傢伙,你們說,這廝是不是個悶葫蘆,還配玩兒刀?他孃的!默默喜愛人家姑娘五年,一句屁話也不敢放,非要等到我將那姑娘坑了,纔出來追殺我。可憐我被這廝追殺好幾個山頭都是一臉懵逼,不知道哪裏惹了這瘋狗,可真冤死我了!”
原來如此,寧不凡心底恍然。
難怪去年深秋,身爲一品入脈的塵墨兒前往北滄國江湖尋未湖樓之時,被張火華殺死。
合着是張火華欠了未湖樓的人情,這才爲未湖樓做事。
那張火華能親身趕赴天風國,定是將櫟陽公主救了回來。
身後無事,便要迎身前之事。
這麼一想......好傢伙,這廝來天風國,估摸着真的是來報仇的。
寧不凡微嘆口氣,笑道:“蕭兄,你可真不是什麼良善之輩。”
蕭晨滿面不屑,嘲弄道:“彼此彼此,你也不是啥好玩意兒。”
那句話咋說來着,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誰愛當好人誰去當,跟咱可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王安琪微微揚起手中短簫,輕聲嘆息。
她大概是入了賊窩,且樂此不疲。
輪迴勢力,可不就是山賊窩嘛......這裏面的好人啊,可真不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