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蟬聲且送陽西 >第435章 洛安城(下)
    寧不凡這般隨意作態,讓龍空的心底越發凝重。

    柔和的涼寒月影,恰似人心,好不寂寥。

    閒話少敘片刻,三人繼續朝洛安城的方向行進。

    兩個時辰後。

    星潛月隱,日出破曉,山霧漸起,越發潮寒。

    此地距洛安城已然不足十里,山道也自崎嶇蜿蜒變得平坦起來。

    沿着洛河絕澗眺望遠處,隱隱可見,隱於山霧之下的那座城池。

    ‘踏踏......’

    地面緩緩顫動,砂礫微晃。

    龍空持弓橫於二人身前,微微眯眼遙望遠處,閉目靜聽,“這是......虎賁騎!”

    虎賁騎乃重騎,主戰陣衝殺,兵馬皆披重甲,踏地之聲沉悶厚實,從軍之人,極易分辨。

    寧不凡深深呼吸了口涼寒薄霧,凝視着眼前漸漸顯露蹤跡的騎兵,領頭那人,極爲熟悉,正是當初孟河朗派去蜀郡守衛詔獄的洛河。

    洛河身後跟隨着約莫一兩百名紅甲將士,皆是甲冑覆身,氣勢凜冽。

    “末將前來迎寧公子入城!”

    洛河輕輕揮手,戰陣中駛出一輛雙駕馬車,兩名甲冑將士握繮,細細瞧去,身上的氣勢皆是不俗,估摸着也都是入了品級的高手。

    王安琪俯身至寧不凡耳畔,輕聲道:“駕車那兩人,皆是二品上。”

    二品上,再進一步便是二品巔峯高手,即便是在江湖上也配留名。

    寧不凡面色未變,心底卻在暗暗思索。

    已然蒞臨城下,開城迎人便是,爲何要讓數百人前來迎接?

    只怕,這不是迎接,而是護衛。

    洛安城,或有險情?

    連孟河朗都無法保證他的安危?

    “有點兒意思啊。”寧不凡低聲笑笑,旋又看向洛河,朗聲道:“洛河將軍,多日不見,越發神奕。”

    洛河微笑抱拳道:“寧公子風采依舊,敢請公子上車,隨末將入城。”

    寧不凡瞥了眼停在幾步外的馬車,笑道:“不急,我且問你,孟河朗是否不在洛安城?”

    孟河朗若在洛安城,怎會連寧不凡的安危都無法保證。

    此番情景,唯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孟河朗不在,而洛安城內也有許多對寧不凡心懷殺意之人,這纔派洛河、龍空二人,依次相迎。

    聞及此言,洛河面色微變,沉吟片刻,歉意道:“寧公子容稟,孟河將軍交代過,人多眼雜,入城再議。”

    人多眼雜?

    寧不凡面上含笑,靜靜掃了眼前方數百名將士,似有所悟。

    “王姑娘,上車。”

    王安琪微微頷首,推着四輪車走至車廂後,掀開簾幕,再將四輪車放入車廂。

    就在此時,‘嗖!’一道利箭破空聲傳來,直刺四輪車上的寧不凡。

    數百將士盡皆譁然。

    洛河怒喝道:“放肆!”

    龍空瞪大雙眼,瞳孔收縮,一步躍出。

    寧不凡轉頭,眯眼瞧着迎面而來的利箭,懶得理會。

    ‘咔!’一聲脆響。

    王安琪一手以蠻力擡着四輪車停滯半空,另一手持簫猛然上劃,似玄鐵交加,輕易便砸斷這道利箭。

    箭矢斷裂,失力跌落,箭頭仍泛着微微寒芒。

    這一箭,出自虎賁騎中,一位瘦削的紅甲騎兵。

    洛河怒而抽刀,“捉活的!”

    周旁將士聞聲而動,十數人飛身直撲那位瘦削紅甲騎兵。

    只見,此人冷冷一笑,狠狠咬牙,嘴角便溢出鮮血。

    十數人撲下將他按在地上,卻發現,他已斷了氣息。

    戰馬受驚,嘶聲嘹亮。

    “回稟將軍,此人已死!”

    有將士拖着那位刺客的屍體走來,在洛河冷然的眸光下,拱手道:“此人名爲南樹,乃天風國江南郡人士,從軍七年,現任虎賁騎佰長,司掌旗......”

    洛河猛然一甩馬繮,呵斥道:“此人是誰的部下!”

    片刻寂靜後,有一面有刀疤的紅甲將士翻馬而下,快步走至洛河身前,單膝跪地,高聲道:“回稟將軍,末將魏羨,此人乃末將麾下將士!”

    “魏羨,你這個佰長參將當的好啊......”洛河冷聲道:“即日起,貶爲步卒,卸甲!”

    魏羨高聲回道:“末將遵命!”

    話音落下,便老老實實伸手卸下甲冑、佩刀,交給身旁將士。

    洛河餘怒未消,狠狠一鞭便抽在魏羨身上,“杖責八十,回城自領!”

    天風國軍中雖未有株連之罪,但伍長犯下罪過,什長同罪。

    什長犯下罪過,佰長難辭其咎。

    若是連佰長都出了問題,洛河這位虎賁騎校尉,便要同受責罰。

    這番波瀾過後,衆人皆是心底沉重。

    尤其是龍空,他昨夜護送寧不凡來洛安城時,曾親眼見過數十名鷹隼騎刺客,今日已然臨近城下,卻又見了虎賁騎刺客。

    “寧公子,此事......”龍空話到一半,卻被寧不凡幽深的眸光看的心底發毛。

    寧不凡面上雲淡風輕,似乎並未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眸光淡漠,將目光自龍空身上移開,緩緩掃向賠笑抱拳的洛河,以及百餘名虎賁騎紅甲將士。

    “入城。”

    輕飄飄的說出幾句話後,便看向王安琪。

    王安琪領會其意,將四輪車推入車廂,再步入其內,拉下幕簾。

    車廂內的人,懶得理會車廂外的衆人。

    這才過了多久,便又迎來一次刺殺,仍是雪龍營麾下的將士。

    車廂內,寧不凡緩緩呼出口氣,隱於狐裘之下的兩隻手,輕輕摩挲碎星、清池兩劍,若有所思,看了眼王安琪,帶着一絲疲憊,緩聲道:“有些麻煩,開戰了。”

    “什麼開戰?”王安琪神色一怔,疑慮叢生。

    寧不凡沉默半晌,“若是我所料不錯的話......東荒國和天風國,應是開戰了。”

    半個時辰後。

    虎賁騎數百人列着戰陣,終於抵達洛安城下。

    ......

    與此同時,數百里外。

    涼州城下。

    足有十萬雪龍營將士,駐守涼州城外二十里處,營帳重疊,連綿開來。

    中軍大帳之內。

    一面巨大的地形方陣,山脈、城池、溪流、道路等,盡在方陣之內。

    身着淡金蛟龍明光甲的孟河朗坐在首位,凝視着方陣內的地形,沉默良久,面色肅穆。

    十餘位屯軍校尉側立兩旁,手按劍柄,屏息靜待。

    “這一戰......”孟河朗輕輕一拳砸在方陣之上,泥土四濺,緩聲道:“許敗,不許勝。”

    一言出,衆人皆驚。

    徵西大將軍孟河朗,領軍數十年,從無敗績,周遭列國聞其名,便要膽寒。

    許敗,不許勝......豈非自墜威名?

    在衆人驚詫的眸光下,孟河朗微微擡眉,不怒自威,“你等,可聽的明白?”

    雖有疑慮,但軍規在上。

    無人敢質疑徵西大將軍孟河朗的決議,忙拱手道:“末將遵命!”

    陛下有令——徵西大將軍孟河朗,率二十萬大軍,滅涼州!

    孟河將軍有意敗於此處,莫不是要違抗皇帝陛下?

    那位奉旨監軍、手持督察院密令的兵部侍郎童大人,如今可就在軍營外靜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