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蟬聲且送陽西 > 第465章 風吟之毒
    一個瞧着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姑娘,被賊人挾持時,竟敢說出這番狠話。

    顯然,這句反差極大的話語,讓持劍的賊人,愣了半晌。

    雲瀟瀟也沒了將飯菜熱一下的心思,頭也沒回,隨意將手裏盛滿白飯的破碗放回桌案,然後兩指倒扣輕輕敲打案角,言簡意賅道:“喫飯。”

    “......”

    好傢伙,小姑娘我拿劍抵着你的脖子,你跟我說......喫飯?

    覺着墜了面子的賊人悻悻將長劍入鞘,狐疑道:“你不怕我?”

    尋常,大多懼怕刀劍。

    即便在每日都有廝殺的江湖上,也沒有多少能將橫於頸下長劍不當成一回兒事的人。

    雲瀟瀟轉身掃了眼,隨意敷衍道:“你若要殺我,方纔便會動手,既然遲遲不動手,我怕你作甚?”

    映入眼簾的是一位渾身染血的光頭少年,袈裟破爛,衣衫襤褸,他單手抱着一名蓬頭垢面遍體傷痕的女子,另一手按在腰間劍柄。

    瞧這光頭少年的模樣,極爲狼狽,身上雖無傷痕,卻也掩飾不住眼底的疲憊,像是剛剛歷經一場生死廝殺。

    雲瀟瀟將一切盡收眼底,擡手指了指牀榻,沉吟道:“我名喚雲瀟瀟,你是何人?聽你口音,不像是蒼州人,哪兒來的?”

    光頭少年雖詫異,卻也沒多想,先是將懷裏重傷昏厥的女子放在塌上,繼而回身,大咧咧坐在雲瀟瀟對面,低眉瞧了眼碗筷,瞎扯道:“我名辰東,北滄國人,遊學四方,前些日來往蒼州時,遭了山賊襲殺。”

    話音還未落下,他便抄起碗筷大快朵頤,飯菜雖少,又極爲清淡,但他這些日子遭人沒日沒夜的追殺,從無閒暇之時,當真是餓壞了。

    雲瀟瀟也沒拆穿這個拙劣的謊言,兩手托腮,靜靜看着面前的人進食,輕聲問道:“你瞧着也不像是個愚蠢之輩,怎的竟不疑我爲何在桌案擺上兩副碗筷。”

    蕭晨大口吞嚥白飯,夾了片菜葉塞入嘴裏,含糊不清道:“喫食擺在面前,我若不喫,豈不是傻子嗎?管你葫蘆裏賣的什麼藥,天大地大,飽腹最大!”

    自大荒客棧救下重傷的上官秋葵後,便遭了棋閣七位一品高手的追殺。

    憑着強悍至極的身軀,蕭晨雖有自信能一打七而不落下風,但壞就壞在,懷裏還抱着一個上官秋葵。

    若是當真不顧一切廝殺起來,上官秋葵的性命定然難保,因此只能不斷逃竄。沿着涼州城,鑽入山脈,繞道而出,猶如一頭摸不着方向的蒼蠅般,見山鑽山,見水入水。

    哪兒路難走,便往哪兒去。

    在逃竄的途中,可謂是前堵後追,不僅有前方重重埋伏,更有身後七位一品高手殺手盡出,劍意、刀意、飛花、罡風、各式祕法瘋狂宣泄而下。

    大多落在蕭晨身上的祕法,雖破不了他的軀體,但連綿不絕的祕法也讓他受了內傷。

    若非皮糙肉厚,早便被人活剮了。

    蕭晨被打的口吐鮮血時,怒不可遏,也曾不止一次想過,將這上官秋葵扔出去,再回身將他們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全宰了,但僅存的理智還是讓他按下這個心思。

    寧鈺曾交代讓他入東荒國探路,而最好的棋子便是上官秋葵。

    棋閣派了七位一品高手要殺上官秋葵,證實棋閣雖有極大內亂,但慕容雲畫仍可以均衡棋閣的局勢。

    一個穩定的棋閣,極爲可怕,很難以外力將其徹底滅殺。

    最好的法子,便是從內部瓦解。

    上官秋葵雖有殺寧鈺之心,但入了涼州大荒客棧後,遭受棋閣刺殺,她便再也不會與棋閣同路。

    一個不與棋閣同路的上官秋葵,恰好可以做那一枚瓦解棋閣內部勢力的棋子。

    畢竟,懸鏡司向來是依附於慕容雲畫而存。被寧鈺活活算計死的上官雲頓,也是唯慕容雲畫之命而行。

    而上官秋葵曾是懸鏡司雲門主事,她定然知曉許多棋閣內幕,定然有許許多多不曾吐露出來的真相。

    沒有被棋閣拋棄的上官秋葵和被棋閣拋棄的上官秋葵,是兩個人。

    蕭晨要的,便是那個被棋閣拋棄的上官秋葵——救下她的性命,保她平安,從而利用她,想方設法爲寧鈺滅殺棋閣之事,提前鋪路。

    寧鈺覺着,蕭晨是他最得力的臂膀,這才放心讓他先一步前往東荒國探路。

    而蕭晨不僅摸清了寧鈺的心思,他還想更近一步——在寧鈺真正施展以廟堂滅殺江湖這個計劃前,想方設法將棋閣徹底撕碎。

    寧鈺擔憂蕭晨的處境,於是要提前趕往汴梁,將棋閣與皇城司的目光吸引過來。

    而蕭晨何嘗不是擔憂寧鈺的處境,他若能夠鬧得動靜足夠大,便能讓寧鈺的東荒之行,少上幾分壓力。

    兩人各自懷揣着心思,施展着各自的法子,爲了相同的目的。

    ......

    雲瀟瀟聽到蕭晨的回話,笑了一下,“你就不怕,我在這菜裏下藥?”

    蕭晨挑眉,待將飯菜盡皆掃入肚子裏後,才嗤笑一聲,悠閒道:“小姑娘啊,等你日後見過了真正的世面,就知道你這句話有多麼可笑了。”

    一品高手,乃無垢之體,早已不是凡俗身,江湖上那些個什麼毒藥啊,迷藥啊,有屁用......也就天下排行極爲靠前的奇毒,才能真正傷到一品高手。

    除了噬靈、斷腸、封喉,還有個啥來着......好像是個迷藥,叫什麼風......

    蕭晨想了一會兒,見想不起,旋即放下心思,擡眉便見雲瀟瀟緩聲道:“風茄爲沫,投以酒食,入體融血,順至心脈,可毒一品,其名風吟。”

    其名風吟,且聽風吟。

    蕭晨忽而恍然,拍手笑道:“是了,就是風......”

    話至一半,他面色一僵,猛然起身,眯眼道:“你怎的知道這些?”

    雲瀟瀟擡眉靜靜凝望着蕭晨,輕輕敲打桌案,認真道:“辰東啊,你可知這藥爲何名爲風吟?”

    “你!”蕭晨心下一涼,正要說些什麼時,眼前卻頓覺蒙黑,身子一個踉蹌,單膝跪地,天旋地轉之感傳來時,夾雜着耳畔陣陣呼嘯而過的狂躁罡風。

    雲瀟瀟的聲音在狂躁罡風的縈繞下幾不可聞,“聽啊,是海潮迭起,浪風呼嘯的聲音——此爲風吟。”

    “你竟敢如此!”蕭晨怒急攻心,猛然向前撲出,卻被一腳踹翻在地。

    倒在地上的蕭晨,只覺着四肢軟趴趴一片,孱弱無力,連動用雷霆祕法的氣機都在不斷宣泄而出,眼前越黑,風聲越躁,最後便是濃濃暮色將他徹底包裹。

    雲瀟瀟先是低眉看了看蕭晨,又側目看了眼躺在塌上的重傷女子,收回目光後,輕嘆口氣。

    她一手拖着蕭晨,另一手拖着上官秋葵,如拖着死豬般,將他們兩人往柴房一丟,再拿起繩索牢牢捆了好幾圈。

    出柴房時,雲瀟瀟最後看了一眼沉沉睡去的兩人,搖頭道:“就這,還混江湖呢?”

    這進入江湖的門檻,也太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