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不凡覺着，這句話說的極有道理。
即便是，面對拼了性命也改變不了的結局，他能做的，也唯有將畢生最強一劍送出去，讓問心劍意再次徜徉在這個世間。
我盡力了，我輸了，我不在乎。
......
雨一直下，寒風忽來。
寧不凡屏息靜靜看着普智。
暗處，快劍江楓皺着眉瞧着這一幕。他不明白，爲何寧不凡對這個身上毫無境界的和尚，卻猶如大敵？
他不知道，出於不可知之地的人，可以輕易掩飾身上的境界氣息，即便是天順地仙，也可以讓你瞧着像是個凡人。
普智朝寧不凡行了個佛禮，問道：“施主，可否施予小僧齋飯？”
‘滴答......’
‘滴答......’
沉默許久後，寧不凡在身上摸索一番，只找出了一枚銅板兒。
前些日子，他曾將一枚銅板贈予耶魯太白，換來廟堂十五萬大軍。
今日，寧不凡將另一枚銅板輕輕放在普智的紫金鉢盂裏。
銅板順着鉢盂，輕輕滑落，濺出一絲雨水。
普智低眉看着這枚銅板，和善笑了笑，伸手將寧不凡藏在銅板裏的劍意捏碎，然後在手中掂了掂，行了一禮道：“這便是緣。”
寧不凡眉頭緊蹙，不解其意。
普智猶豫了會兒，擡眉問道：“有人說，讓小僧殺了你，便能救下萬萬人，小僧想了許久，還是想不明白，於是便來問一問你，願不願死？”
寧不凡聞及此言，冷聲道：“當真是鬼話連篇！我若是說，你死了，能救萬萬人，你願意去死？”
普智想了一會兒，點頭道：“若是真能救萬萬人，小僧自然願死。”
“老子不願意！”寧不凡怒喝一聲，抽劍邁出一步，清池劍盡染血紅巖漿，覆於寧不凡身上，化作一層薄膜。有一劍自上而落，血芒微閃，剎那間，落於地面潺潺流淌的雨水，猛然升騰，徑直刺向普智。
雨水頓起刺目光芒，劍氣似長河，轟然爆發無數氣浪。
‘鏘！’
金鐵交鳴之聲襲來。
寧不凡這一劍落於普智肩頭，只覺着手掌一震，向來無往不利的問心劍意卻寸步難前，像是斬在一塊兒極爲堅硬的隕鐵。
‘轟！’
雄渾氣浪炸裂。
掀起十餘丈外的屋檐，劍氣席捲起無數雨水，在半空嘩嘩盤旋。
普智眼皮也沒擡，伸手便將清池劍捏起，輕輕甩出，問道：“爲何不願？”
寧不凡一個踉蹌，劍勢忽而凝滯，險些傷了自己。
他深呼出口氣，高呼道：“瞧一眼快劍！”
‘嗡——’
劍鳴聲起時，隱於暗處的江楓忽而現身，身子如飛燕般劃破雨幕。
下一刻，劍氣斜劈而至，漫天細雨悉數被切開。
鋒寒光芒亮徹街道。
當江楓落於寧不凡身側之時，手裏握着半柄木劍。
寧不凡看了江楓一眼，點頭道：“是挺快。”
只是......斷了。
普智一隻手裏託着紫金鉢盂，另一手，抓着半片殘破木劍。
江楓嘆了口氣，無奈道：“我打不過。”
還好，他除了隨身木劍，還有一柄‘懶惰’。
寧不凡握緊了手中清池劍，緊緊盯着數步外的普智，隨口道：“沒事，我也打不過。”
接着，江楓摸向腰間那柄古樸晦暗長劍，笑道：“我的劍說，出鞘之時，便要飲血。”
此處爭鬥，雖不過片刻，卻爆發了極其恐怖的威勢，引發無數人圍觀。
不少人都在旁邊指指點點，喧鬧嘈雜。
普智將手中木劍丟在風雨，搖了搖頭，“我跟你講理，你卻要打我，這是哪裏來的道理？”
寧不凡冷笑連連，嘲弄道：“狗禿子，你既要講理，我便與你講一講。小爺的命，是爹生娘給的，他們要拿我的命，我給就給了，二話不說。但你又算哪根蔥？憑什麼說殺我可救天下人？”
普智沉默片刻，猶豫道：“說這話的人，從未說錯過。”
寧不凡皺着眉頭，他總覺着哪裏有些不對勁兒。
這狗禿子明明頃刻間便能打殺他與江楓，卻遲遲不動手，莫非......
寧不凡目光微閃，拉着江楓要拔劍的手，沉聲道：“狗禿子，你佛不是說什麼衆生平等嗎？即便殺我一人，能救許多人，但我與衆生皆是生靈，既是生靈，便是平等。你怎的不去將那萬萬人殺了，來救我？”
一條性命與無數條性命，究竟哪個重要一些，普智想了許久，都沒有想明白。
佛說，不造殺孽，世間自有因果。
佛說，衆生平等，因果自有緣法。
謂之——輪迴道。
輪迴道，便是天道。
“小僧，想不通。”普智嘆了口氣，極爲落寞。
“你想不通，去找你佛，找我作甚！”寧不凡心思急轉，繼續道：“我也想不通，你九霄天怎的總是來尋我麻煩！我究竟哪兒惹了你們，就算是要殺我，爲何也不讓我死個明白？”
普智搖了搖頭，看了眼兩人，轉身便走，只留下一句，“你若不死，便會滅世。要殺的......又何止萬萬人。”
他走了，但他還會再回來。
江楓愣了一會兒，看向寧不凡，詫異道：“這禿子，瘋了不成？”
寧不凡看着普智的身影漸漸被風雨遮蔽，搖頭道：“或許是我們瘋了。”
他能感覺得到，這名爲普智的和尚，早晚還會回來。
等這禿子想明白的那一刻。或許......即便他沒想明白，也會回來。
到那時，纔是真正的生死之險。
方纔那一戰，雖極快，卻能感受到，這禿子的戰力，甚是恐怖。
即便是數十名一品高手圍剿這禿子，或許都殺不了他。
“我需要......借一柄劍。”寧不凡默然自語。
他重回客棧，走上二樓廂房，這個時候，拓跋渠還未離去。
寧不凡拍了拍小胖子的肩膀，輕緩道：“孟河家曾答應送我一條情報渠道，直通江南郡。你替我寫一封信，與孟河家探子聯絡一番，將這封信送去江南郡一處無名山頭。”
拓跋渠點頭道：“可以，不過......江南郡離此，足有萬里，即便快馬加鞭，往返也得月餘。”
寧不凡沉吟片刻，緩聲道：“讓龍空親自去，一品高手晝夜趕路，若不停歇，十日便能往返。”
“竟如此緊迫？”拓跋渠微微一愣。
可以想得到，這封信是何等重要，竟要一品來送。
寧不凡點頭道：“本想徐徐圖之，如今看來不行。我要借一柄劍，更要借一個人，我輪迴的人。”
輪迴星星——背屍人。
這小子，雖只有三品地坤之境，劍卻入了不惑上。
若非......是被逼到了絕路，寧不凡當真不願麻煩葉麟。
什麼狗屁普智、張火華。
葉麟，給老子幹碎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