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說話，沒有人敢說話。
寧不凡的霸道決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即便是王安琪，也極爲詫異。
在她眼裏，此刻端坐在大殿的白髮少年，與晌午時那個嘴拙的少年，反差極大。
甚至......此時的寧不凡，竟有了一些雪落的影子。
自信、傲慢、霸道、狂妄、冷漠、殘忍、嗜血......
王安琪伸手摸向寧不凡肩頭，輕聲問道：“寧鈺，你......沒事吧？”
寧不凡面色稍緩，拍了拍王安琪的手，輕聲道：“無事。”
他深深呼吸，儘量壓抑下心頭的暴虐，擡起眼簾，掃過十餘位斷了一臂或是雙臂皆斷的憶蘭司之人，冷聲道：“這，是恩賜。”
十餘位面色蒼白的一品高手，當即跪下，齊聲道：“謝愚者先生，不殺之恩。”
寧不凡將目光旋又掃向縮在柱子旁低聲抽泣的歐陽墨辭身上，“歐陽墨辭，今日過後，你仍是憶蘭司主事。不過，日後行事，需以碧影司主事納蘭落離爲主，納蘭落離會是新任棋閣之主，若有疑慮，儘可說來？”
此時，誰敢有疑慮？
一條條臂膀正落在殿內，仍在淌血。
歐陽墨辭忙抹了把眼淚，哽咽點頭，“遵......遵命。”
寧不凡輕輕揮袖，“都退下，這棋閣的最後一筆賬，我得親自跟慕容雲畫算一算。”
衆人聞言，先是將殿內血液殘肢清掃過後，才循序退去。
不過，王安琪走時，卻是一步一回頭，她的目光裏，有些憂慮。
諸葛軒逸苦着臉，拉着王安琪快步往外走，“哎呦，小祖宗，咱們趕緊走吧，這寧公子今日竟是滿身的戾氣，此地實在不能久留啊！”
江楓挑眉斜睨着諸葛軒逸，“你這就怕了？”
聞人雨澤抱着長槍經由江楓身側，緩聲道：“江先生有所不知，這諸葛軒逸，向來是個膽小怕事之輩。”
南風回身看向衆人，皺眉道：“要談事情，出去再談。”
隨着最後一個人步出大殿。
殿內忽而出來一陣淒厲的慘嚎聲。
讓衆人心下一緊，步伐越發快了些。
歐陽墨辭扭頭看了眼，卻被南風一把抓着快步往外走，“還敢看，你不要命了？”
殿外，有足足千餘人靜待。
一半是憶蘭司的青袍弟子，另一邊是南風召集來的各方江湖人士。
他們本在小聲談論着殿內局勢，卻發現一個個一品高手噤若寒蟬，快步出殿。
而，此前一同入了殿內的十餘名憶蘭司一品高手，有六人雙臂盡斷，餘下的也都斷了一臂。
這番情景，讓千餘人暗暗心驚。
如今，能有這般威勢的，在這東荒國也不過一人罷了。
歐陽墨辭抿着嘴，走向十餘位斷臂青袍人，小聲安撫道：“你等不要心生怨憤。一品高手乃無垢之體，不是凡軀，待修道有成，便能重聚天地之力，斷臂重生。”
其中一位斷了雙臂的女子面色煞白，虛弱道：“主子，我等經此事過後，實力大損，各有跌境。若無十年八載，斷臂重生極難。”
最重要的是，若無機緣，這十年八載，武道境界再難朝前邁出一步。
武者一道，不進反退。
試想，在如今的江湖裏，越來越多的二品巔峯的高手邁入一品，十年八載過後，能活三百餘年的一品高手，還不遍地就是。
或許十年八載過後，便是泯然衆人。
歐陽墨辭輕輕嘆了口氣，想要出聲安慰，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千言萬語只化作了一句，“勝者爲王，敗者爲賊。我們既然輸了，此前所做過的一切，無論是否遵循本心，都是錯的。做錯了事，便要承擔代價，這本就是江湖的道理。你們先去後山，尋覓山上的醫者，止住傷勢，活着......比什麼都重要。”
十餘位憶蘭司的一品高手黯然離場。
南風抱臂，朝歐陽墨辭點頭道：“起先我有些瞧不起你，但如今發覺，你是個了不起的女子。”
收劍更比拔劍難。
一死簡單，但在經過磨難後，仍有勇氣活着，卻不簡單。
歐陽墨辭沉默半晌，問道：“今後的江湖局勢，會如何？”
南風正要回話，諸葛軒逸卻搶先一步應道：“棋閣滅了後，會有一個新的棋閣，我西荊樓衆人與許多江湖勢力會入住原先的棋閣各山，一品不入世，像劍閣一般，成爲超然勢力。”
聞人雨澤點頭道：“公孫家與隱賢山莊都會盤踞一山，立爲一司。廟堂與江湖會聯手，不再敵視。”
江楓愜意道：“廟堂之上，耶魯太白一人，威臨天下。江湖之上，愚者先生一人，震懾東荒。”
這便是此後的江湖格局。
寧不凡會成爲另一個慕容雲畫，只不過手裏卻握着一個比原來的棋閣，更強的棋閣。
而耶魯太白，不再有了江湖衆多武者的阻路，四國凝一的野望，便能真正一想一談。
江湖與廟堂之間，達成了平衡，這是餘下三國都沒有做到的事情。
於是，隱忍了足足八年的東荒國，國力會空前強橫。
這一切，只不過是因爲，寧不凡走入了東荒國。
“唉——”歐陽墨辭目光悵然，自語道：“短短數月，竟發生如此劇變，當是可悲，當是可嘆。”
數月間，一個江湖王者倒下，而站起來的，是一個新的更令人畏懼的王者。
南風聞言輕笑，眺望議政大殿方向，笑問，“不好嗎？”
歐陽墨辭搖了搖頭，“極好。”
議政大殿內的慘嚎聲還在迴盪。
一身血衫的寧不凡，面色漠然的將清池、碎星兩劍，狠狠插過慕容雲畫胸膛，將他死死釘在地面。
濺射的鮮血，溫熱粘稠。
慕容雲畫目眥欲裂，刺痛讓他的身軀不斷扭曲，像一隻......被死死釘在泥土裏的水蛇。
血痕遍佈，猩紅流淌。
寧不凡輕輕抹去面上附着的血液，一腳踩着慕容雲畫的臉上，溫和道：
“來，棋閣之主是吧？你給我好好說一說，爲幾次三番的派人殺我？這天底下誰人不知，我寧鈺只是一個單純善良的山村懵懂少年，你怎的忍心，竟對我下得了這般狠手？”
‘啪！’
寧不凡蹲下身，狠狠一巴掌將慕容雲畫幾顆牙齒扇飛，微笑道：
“我這麼一個謙遜靦腆的人，心底也是的十分寬容，你若將真相老實說出來，我就留你個全屍。當然，你若是嘴硬不說，我也不會一根根敲斷你的骨頭，再用劍意在你胸腹攪動個三天三夜。我怎麼會這般做呢，我啊，還是太善良了。”
話音未落，便有問心劍意自掌心溢出，盡覆慕容雲畫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