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蟬聲且送陽西 > 第617章 兄弟(上)
    夜幕籠罩的黑暗,滿是壓抑沉悶。

    暴雨沖刷過的山道嗎,遍佈泥濘。

    寧不凡與王安琪並肩步入深林,在柔和月光照拂下,漸行漸遠。

    過往途中,時不時有不知名小獸的清脆鳴叫聲躍然耳畔,再有涼風緩緩吹拂而過,忽急如潺溪湍流,瞧那晚春將夏的翠綠嫩竹,枝葉略微顫動,附着在上的水霧便嘩嘩落下,像是天穹雨落。

    林深斜影,萬籟俱靜,嶙峋隙空,幽谷傳響,雜亂疏離,疊影障目,雨落竹冷,當是極美。

    確實美啊。

    “寧鈺......”王安琪扶着寧不凡的肩膀,跨過了一塊兒大石頭,輕喚一聲。

    寧不凡側目低眉,應道:“如何?”

    王安琪沉吟了一會兒,問道:“你方纔......那枚金令?”

    這個問題,她始終想不明白。

    寧不凡並非無知之輩,自然曉得公叔楓亭給他的那枚金令,是能保命的物件兒。

    可他卻將能夠調動東海四王之一的令牌,隨手送給了一位不過一面之緣的婦人。

    “這個啊......”寧不凡笑了笑,“這件事情其實很有意思,不過解釋起來太費口舌,先坐下,慢慢聊。”

    他止步,尋了棵稍微大些的松樹,輕拍兩下,點點頭,然後兩指並起作起劍勢,急速橫切。

    ‘轟!’

    有微亮劍光將這棵松樹橫斷,砸落在地,濺起一片泥濘。

    王安琪上前坐在松樹上,足尖離地,輕微擺動,滿是愜意。

    寧不凡就近尋了個溪畔,捧起清澈溪水洗了把臉,長長呼出口氣,輕緩道:“安梅......這個女子,應是西荊樓的人。所謂的安家商號大概是天風國江家旗下的人手。”

    王安琪愣了愣神,“西荊樓?”

    寧不凡點頭,又捧溪洗手,繼續道:“你可記得拓跋家的老管家?”

    王安琪蛾眉微皺,沉吟道:“這人我記得,拓跋家的老管家,是公叔家的族人,也是西荊樓的人。”

    寧不凡嘆了口氣,“想想桂州上將公叔楓亭。”

    王安琪認真想了會兒,明悟道:“你的意思是說,拓跋家與公叔家,其實都是西荊樓的勢力?”

    “不,”寧不凡搖了搖頭,“應該是合作。”

    拓跋渠身爲東荒國內的西荊樓主事,在名分上是許洋的下屬,卻從未有過高低之分。兩人之間,沒有主子,只是好友。一塊兒做生意的好友。

    寧不凡走到松樹旁挨着王安琪坐下,笑道:

    “公叔家在東荒國也稱得上是頂級世家,公叔家的族人能成爲拓跋家的管家,本就存疑。若我所料無錯,其實在知願之前的西荊樓主事,便應該是那位管家了。拓跋渠雖然聰慧,但畢竟年少,他在數年前與西荊樓合作前,只是一個從未出過東荒國的少年,他能夠成爲西荊樓主事,大概啊,都是這位老管家的功勞。”

    八年前,江家少主許洋入江湖,易名司涯,遊走四國,與白若塵相遇,惺惺相惜之下,共同創建了西荊樓勢力。

    七年前,公叔家的一位族人受西荊樓恩惠,受西荊樓主事之位,在東荒國內大力發展西荊樓勢力,同年——這位族人,入了拓跋家,成了拓跋家的管家。

    五年前,拓跋渠加入西荊樓,出任西荊樓主事,又名知願。

    從未與司涯有過會面的拓跋渠,若非旁人引薦,如何輕易能夠成了整個東荒國的西荊樓主事?

    王安琪若有所思,“若是如此......那麼,是公叔家是先與司涯合作,其後纔是將拓跋家給拉了進來,同時爲了拉攏拓跋渠,也爲了西荊樓在東荒國內的生意,這才許拓跋渠以西荊樓主事之位?”

    寧不凡輕輕頷首,“早在二十餘年前,我要入聽雨軒的道路,便被安排好。也是那個時候,棋閣便註定了會在東荒國內對我截殺。而司涯,起步雖晚,又不通武道,但這個人,很厲害,真的很厲害。他在八年前開始佈下東荒國的局勢,就像是在鋪就一場極爲好看的大戲,靜待主角登場。”

    這場大戲的主角便是寧不凡與慕容雲畫兩人。

    慕容雲畫的身後是金蟬,是九霄天。

    寧不凡身後,是絕命司涯。

    一方,是準備了二十餘年的九霄天。

    另一方,是佈局謀劃了八年的西荊樓。

    與其說,是寧不凡入了東荒國後,將整個棋閣滅殺。

    不如說是,司涯手裏握着的西荊樓,借寧不凡的身份,籠絡了無數勢力,將整個棋閣滅殺。

    寧不凡看着天上皎月,輕緩拍着松樹,笑道:

    “安琪啊,莫要看你我自入了東荒國後,左右逢源,四處都是助我滅殺棋閣之人,這些助我之人,都是司涯早在八年前便安排好的。這場好戲的結果,在一開始便已註定。他,以旁觀者的身份,坐在遙遙數萬裏外,靜靜看着我們在東荒國玩一場,早已註定結果的遊戲。”

    王安琪心頭微跳,深深呼吸,“此人,當真是可怕!”

    她每當覺着自己對司涯的評價極高的時候,但總會有一些真相披露,告訴她,她還是小看了司涯。

    天機榜上的人物,果然個個妖孽。

    與之相比,咱們的這位天機榜首,倒是遜色許多。

    其實,寧不凡所講出的真相,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還有更多隱藏在幕後的事情,沒有被揭開。

    譬如,東荒國上官一族,爲何叛亂。

    禹雲墨又爲何在八年前,恰好出山。

    禹雲墨出山蕩平天下後,爲何又成了未湖樓的主事。

    這些,隱藏在深沉雨幕下的真相,是這些年來許多勢力的謀劃佈局。

    也是天機榜那幾位年輕人的精彩角逐。

    當年,司涯入江湖,以不入流之力,短短數年,翻掌間便建立了一個立於江湖頂端的龐然大物。

    那個時候的江湖,可比現在,要精彩的多。

    若是寫成話本小說,當是極彩。

    王安琪似是想起了些什麼,轉頭看着寧不凡,問道:“公叔一族與西荊樓合作,那麼......公叔楓亭也是西荊樓的人?”

    她終於想明白,爲何公叔楓亭會冒着生死之險,也要助禹雲墨逼迫皇室。

    也終於想明白,爲何公叔楓亭身爲桂州上將,卻能輕易拿出能夠調動東海四王之一的令牌。

    寧不凡仰頭看着明月,輕聲道:

    “公叔楓亭助禹雲墨,不是看在什麼公叔家與拓跋家的關係,而是奉了司涯的命令。他啊,是被插在東荒國腹地極深的一枚棋子。你可知道,若是一朝桂州反叛,輕易便能將整個東荒國橫斷東西,一分爲二?”

    “至於......公叔楓亭所謂的,調動東海四王之一的令牌,那不過是西荊樓的死衛令牌罷了。這玩意兒啊,我在塵羽兒的身上見過。青州梅竹娘,東海四王之一,她啊,也不過是西荊樓的死士,是被安插在東海的一枚棋子。這枚棋子要起到的效用,便是助我安穩走過東海。”

    看明白了許多事情後,便覺着後面的道路,着實無趣。

    東海過後,便是無邊荒漠,荒漠裏,藏着聽雨軒。

    司涯已經在很多年前,便將寧不凡要走的路,一絲無差的鋪好。

    他費盡一切心機,數年內,佈下無數後手,只是爲了保下寧不凡的性命。

    寧不凡聳了聳肩,嘆口氣,“我想......我終於想明白了一件事。這狗日的絕命司涯,爲何姓許。”

    那是他的,兄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