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蟬聲且送陽西 >第629章 何爲春夏秋
    呼延長峯領着三萬金旗軍奪了青州城,後又攜數千大軍趕至紅雀大街收拾殘局。

    青州刺史南榮良才被春夏秋生擒,捆成了個糉子。

    司徒景率三千守城將士丟下兵器,盡皆歸降。

    於是,青州局勢再也翻不起什麼大的風浪。

    自寧不凡入城後,便追隨在身後的那些江湖人,在局勢大定後,卻是默默離去,只留下一句——寧先生若有難,我等必定來援。

    他們不要什麼事成之後的身後名,也不要什麼動人心絃的金銀珠寶。

    他們不計生死追隨在寧不凡身後,爲的僅是五年前一道殺向江湖的同袍之誼。

    五年前,葉辰攜碎星,領心懷熱血的江湖人殺向賊寇,殺穿了整個東海。

    五年後,這些熱血不減當年的江湖人,又爲寧不凡手中的碎星劍,與官兵戰了一場。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寧不凡遙望着這些江湖武者遠去的背影,越發覺得敬佩,本想挽留下來,多加賞賜,但想了一會兒,還是放下了這個念頭。

    江湖路遠,各自珍重。

    這些人的武道境界不高,或許......終其一生都無法破境入一品,但他們纔是江湖裏最值得敬佩的一羣人。

    ......

    青州刺史府。

    議政大殿。

    春夏秋、呼延長峯兩人分立兩側。

    青州刺史南榮良才面無血色,跪在殿內,身子瑟瑟發抖。

    寧不凡沒有給南榮良才求饒的機會,一劍便將這青州刺史的腦袋給砍了去。

    有些事情,既然做了,便是該死,說的天花亂墜也是無用。

    春夏秋看着這一幕,沉默半晌後,朝寧不凡拱手道:“春夏秋有一請,請寧先生放過南榮良才家眷。”

    寧不凡端坐於殿上,心頭倒是存了幾分疑惑。

    春夏秋三計定青州,是將南榮良才推入深淵的罪魁禍首。

    他明明在奪取青州一事,立下首功。

    卻不想,這位首功之人對寧不凡說的第一句話,卻是放過南榮良才家眷。

    呼延長峯趕忙打圓場道:“寧先生莫要誤會,這春夏秋哪裏都好,就是太重情誼了些。末將與春夏秋共事八年,敢以人頭擔保,這春夏秋待西荊樓絕無二心!”

    寧不凡伸手往下按了按,“你等不必如此拘謹,我並非善惡不分之人。我只是心存疑惑,那王慶之究竟憑什麼,能讓你們兩人如此心甘情願爲西荊樓賣命?”

    王慶之受命於司涯,來這東海四州發展勢力。

    但,東海與東荒國相通極少,更與天風國相距萬里之遙。

    司涯能給王慶之的,最多也就是一些錢財上的臂助。

    可這王慶之,究竟憑什麼,短短八年之內,在這東海四州發展了數百位官員?

    錢財可動人心,但有些事情終究是做不到的。

    就臂如似春夏秋與呼延長峯這等人,看起來並非是貪財之人。

    若是想讓這兩人,爲西荊樓效力,甚至寄以生死,可謂極難。

    春夏秋長長呼出口氣,拱手行禮,“寧先生不是西荊樓的人,自然不明白爲何我等會爲西荊樓效力。別的地方,我不清楚。但在這東海四州,凡是願入西荊樓之人,皆是爲了一個相同的目標。”

    寧不凡投以目光,擡手道:“願聞其詳。”

    春夏秋笑道:“我有一願,願四州百姓脫離苦海、安居樂業。往後餘生,不受賊寇欺凌,不受白頭送黑髮之傷悲。”

    呼延長峯附和道:“我有一願,願東海四州長治久安、吏治清明,武夫不興刀兵,儒生遍遊山河,凡居東海之百姓,有明日之念想。”

    八年前的東海,亂,極亂。

    官員與賊寇沆瀣一氣,四州三十六郡皆匪盜橫行。

    那時的四州百姓,生不如死,仿似身處熔漿煉獄。

    民不聊生之際,王慶之來到了青州城下開了家茶館,用重金與官府與賊寇打好關係。

    王慶之很早便意識到,用武力是無法救下這東海四州,更無法爲以後西荊樓的計劃鋪路。

    於是,只能捨棄西荊樓一貫作風,開始大力發展儒生入門下。

    他救人,救被賊寇殘害的那些人。

    救那些,心底對賊寇懷恨意之人。

    無論是春夏秋還是呼延長峯,自身或者家人都曾被賊寇欺辱過。

    八年裏,明裏暗裏救下的那些人,大多數有才氣的人,都心甘情願的加入了西荊樓,而這些加入了西荊樓的人,心裏同時懷着一個目標——殺賊!

    江湖上早有傳言,無論是西荊樓還是未湖樓,都不過是躲於暗角陰溝的卑賤老鼠。

    可就是這些老鼠,拼盡全力,用了足足八年,才一寸寸的將四州三十六郡的官場滲透。

    他們做出如此大的犧牲,只爲了能在時機成熟後,一朝反了四州三十六郡,奪下大權。

    武夫,救不了東海。

    似葉辰,即便殺穿了東海,又有何用?

    但,王慶之卻可以。

    當寧不凡走到青州城下,來到王慶之的茶館前。

    王慶之便明白,時機終於到了。

    他送出了兩封信,其中一封入青州,則青州——盡入麾下。

    ......

    “西荊樓的人,果然都是人才。”寧不凡低眉看着兩人,笑道:“春夏秋,我可以應你之請,放過南榮良才家眷。不過你得告訴我一件事情——你的名字,爲何不見冬?”

    春夏秋,這定然是化名。

    寧不凡不在乎此人原先的名字,只是好奇,這名字是否有別的含義。

    八年前,南榮良才初遇春夏秋時,也曾問過這名字的含義。

    春夏秋笑着答道,是爲了附庸風雅。

    於是,南榮良才頓覺無趣,便不再過問。

    今日,寧不凡問了相同的問題,春夏秋卻給出了截然不同的答案。

    “春從天降,橫掃四海八荒。夏有朝陽,蟬鳴高亢嘹亮。秋收麥田,落葉且聽風吟。無人在意,冬雪陸續消亡。”

    說到這兒,春夏秋低眉看向南榮良才的屍體,輕聲道:

    “百姓便是在下眼中的冬雪,四州刺史與東海賊寇,瞧不見百姓悲苦,正如同他們瞧不見消亡冬雪。在下化名春夏秋潛伏於刺史府,是爲了時刻提點自己,官不見雪。也是爲了時刻告訴自己,莫要因個人利益而忘卻百姓之苦和蒼生之痛。”

    南榮良纔不是個好官,但對手底下的幕僚,卻是極好。

    春夏秋潛伏在刺史府的八年裏,受了南榮良纔不少恩惠。

    南榮良才至死都想不明白,爲何春夏秋先生,會倒戈向他人。

    莫非......這八年知遇之恩,當真比不得舊主之誼?

    其實啊,莫說是八年,即便是八百年、八千年的恩情,又怎能比的了四州百姓的悲痛?

    春夏秋是一個讀書人,讀遍了萬卷藏書,看盡了妻離子散,眼裏便再也容不得個人私情,只能容得下家國大義。

    大義之下,皆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