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蟬聲且送陽西 >第672章 不該問
    寧不凡微微擡手,將碎星劍喚來。

    他踩着劍,緩緩滑落。

    天穹上,亮如白晝的光芒,也漸漸隱去。

    若是擡眉看去,除了踏劍滑落的人影,還有一輪皎潔明月,斜斜掛在半空。

    “寧先生。”

    蘇陽滿眼豔羨,拱手行禮。

    寧不凡憑藉強橫的劍道實力碾壓三位一品後,將蘇陽徹底折服。

    據傳言,天機榜首寧鈺,還未入一品。

    蘇陽不禁咂舌——若是有朝一日,這位寧先生得入一品,究竟該是何等風流。

    寧不凡笑了笑,目光越過蘇陽身位,看向地面,“下去看看。”

    地面上,已然一片殘破,到處都是溼濘鮮血。

    數十丈荒地,包括營寨,鋪滿屍體,大多數都是年輕女子。

    她們的死亡,沒有任何意義,也無法影響任何局勢。

    率先攻入營帳的將近百位拾荒人,也死去大半,他們在看到天上的主子死去後,便再也無心廝殺,奪路而逃。

    柳槐序在一堆女子屍體裏,將王慶之扒拉出來。

    莫雨則提着刀,守在營寨外,清點人手。

    西荊樓八位二品侍衛,死了七人,僅剩一人。

    這人名爲唐觀,衣裳殘破,胸口七八道猙獰傷痕,滿身鮮血。

    他此時正按着殘破刀柄,以刀杵地,依靠在圍欄,閉目歇息。

    莫雨走去,輕輕拍了拍這位侍衛的肩膀,輕聲喚道:“唐觀......唐觀?”

    無人應答,似乎沉沉睡去。

    莫雨用手輕輕探向這位重傷同伴的鼻息。

    原來......死了。

    莫雨面色平靜,擡手在唐觀肩膀上,輕輕一按,“一路......好走。”

    七位二品高手,以血肉之軀攔着近百人,付出了性命的代價,可謂慘烈。

    “小五呢?”柳槐序提着刀走來,看向莫雨。

    莫雨微微搖頭。

    都死了。

    無一倖免。

    你殺人,人殺你,江湖每日都會有人來,有人走。

    是常態。

    渾身鮮血的王慶之邁着無數屍體,走出營寨,環顧四面,竟只有柳槐序與莫雨兩人。

    沉默了一會兒,王慶之終於說道:“死在哪兒,葬在哪兒。”

    柳槐序問道:“不爲兄弟們尋個青山綠水的好去處?”

    王慶之搖了搖頭,“都一樣。”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道:“這是江湖武者的歸宿。”

    莫雨默然點頭,確實是歸宿。

    王慶之將面上鮮血抹去,擡眼望向朦朧夜空,問道:“蘇陽和寧先生呢?”

    莫雨走向遠處,回道:“下來了。”

    話音剛落。

    蘇陽與寧不凡一道落地,身形縹緲,瞧着倒是瀟灑。

    王慶之舒了口氣,小跑到寧不凡身前,伸手便在寧不凡身上摸索,“寧先生,沒受傷吧?”

    寧不凡隨手將王慶之的手拍飛,“王掌櫃,若是旁人敢這般碰我,手就要被剁了。”

    “瞧這話說的,”王慶之樂呵一笑,“寧先生若是要在下這雙手,只需一言落下,在下咔嚓一聲就給這沒用的東西給1剁了!”

    寧不凡正要打趣兩句,擡眼卻看到一片屍骸遍佈的慘景,於是嘴裏的話便再也說不出來。

    營寨外倒還好,數十具屍體靜靜躺着,而營寨內......卻是堆滿了屍體。

    方纔衝入營寨欲殺王慶之與寧不凡的數百女子,盡皆死在柳槐序與莫雨刀下。

    而層疊連綿的屍體裏,還有十幾位不足及冠的少年。

    “那個孩子呢?”

    寧不凡邁步往營寨走去。

    王慶之沉默了一下,回道:“我殺了。”

    寧不凡腳步一頓。

    王慶之掀開衣袍,露出左胸一大片模糊血肉,緩聲道:“寧先生走後,沒過一會兒,那狗崽子便醒了,拿起地上的刀捅了在下一刀。若非在下及時閃避,避過要害,只怕當場便要死去。”

    寧不凡放過了一個孩子,這孩子險些要了王慶之的命。

    也幸好,那孩子沒什麼力氣,否則即便王慶之閃的再快,也要被捅穿身體。

    要知道,咱們王掌櫃雖然在東海極有權勢,但卻從未修行過武道。

    寧不凡回身,面朝王慶之,躬身拱手,“抱歉。”

    王慶之連忙上前一步,將寧不凡攙扶起,“在下區區一條賤命,死不足惜。怎敢當寧先生如此大禮?快快起來,這事兒要是傳了出去,在下這腰桿子以後可就直不起來了。”

    寧不凡認真問道:“王掌櫃,入輪迴吧。”

    “多謝寧先生擡舉,不過......”王慶之笑着擺手,“在下還是覺着當個自由自在的茶館掌櫃,是在下的歸宿。”

    如今的輪迴,隨着一個又一個震撼江湖的人物驚世而出,漸漸名聲鵲起。

    無數人都極爲渴望能夠入主輪迴,成爲其中一人。

    誰人不知,盤踞在東荒江湖頂端的新棋閣,已經成了輪迴的勢力。

    可這王慶之,竟婉言謝絕寧不凡三番兩次的邀請。

    人各有志,便是如此。

    寧不凡也不願勉強,只是將人情暗暗記下,以待來日再報。

    這個時候,聞微率領的一萬精銳,在連綿不絕的攻勢下,終於將城門攻破。

    大軍入城,踏過石橋,再攻內城。

    雖說拾荒人大多都是江湖武者,武力不俗,但在真正精銳的大軍面前,微不足道。

    聞微派遣兩千弓弩手上城頭,步步前推,一道道利箭呼嘯劃破空氣,收割着一個個拾荒人的性命。

    餘下的數千步卒,則在聞微的率領下,頃刻間便將無人防衛的內城攻破。

    城內,不少拾荒人與年輕女子慌亂逃竄,只有三五個孩童拿着自制的弓弩,迎着數千大軍。

    因爲無知,所以無畏。

    有將士問道:“聞將軍,當真屠城?”

    聞微沉默片刻,回道:“足力握刀者,殺之!”

    這句話的意思很簡單,但凡是能提的動刀的人,全殺了。

    “遵令!”

    數千大軍,循序步入城內,鎧甲在月光的照拂下,微微泛亮。

    這,將是一場屠殺。

    想來,這一場屠戮過後,整個藏龍關,也只剩下四五個站都站不穩的幼童。

    ......

    “我們做的事情,究竟做的是對是錯,可會引得天怒?”

    荒地營帳內。

    先一步率領數十親衛趕來的聞微,將這句藏在心裏數日的話,問了出來。

    營帳外,守着數十位將士。

    柳槐序與莫雨正在荒地收斂屍骨。

    營帳內,寧不凡與王慶之對坐桌案,將目光放在聞微身上。

    寧不凡嘆了口氣,沉默飲酒。

    屠城之事,對錯二字,很難區分。

    可天確實是會怒的。

    不過,卻不會因凡人的廝殺而動怒。

    王慶之斟了杯酒,遲遲不飲,他凝視着聞微的眼睛,認真道:“”這話啊,你就不該問!“”

    聞微不解。

    王慶之將手中酒水飲下,緩聲道:“讓天下任何一人來看待屠盡藏龍關之事,這件事都是錯的,且大錯特錯。”

    “可......你我是西荊樓的人,在西荊樓的面前,只要是攔路者,無論他們是良善之輩亦或罪大惡極之輩,皆要死,還要以最慘烈的方式死去。於是......這件事情,於我西荊樓而言,便是對的。”

    這話着實有些霸道,卻也將意思說的明明白白。

    世人眼光,與我無關,我要做什麼便做什麼,哪怕遭受千夫所指,哪怕遭受萬雷加身,我也要做。

    惡名,我王慶之一人擔着!

    聞微搖了搖頭。

    有些話啊,確實不該問。

    問了,就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