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蟬聲且送陽西 >第696章 故事的最後
    可怕的並不是命中註定,而是你明明看到了將要到來的命運,卻無力改變。

    王十八在數月前,便看到了即將發生的這一幕,卻也只能成爲命運的奴隸。

    畢竟,將鳳髓封入死胎體內,是擺在他們眼前的唯一方法。

    不過......以紅塵仙一魂之力復甦的孩子,還會是許君與寧立的孩子嗎?

    這事兒,沒有人敢斷言。

    當王十八在臥房內,催動祕法,將鳳髓融入死胎體內之時。

    不可知之地的六位老祖宗,心有所感,皆將目光放在臥房之內。

    直到......一個時辰以後,面色蒼白的王十八,終於停下手上動作。

    本已死去的嬰兒,驀然睜開雙眸。

    眸子裏,是猩紅刺目的光芒,殺意滔天。

    若是常人見到這一幕,定會被嚇得手足無措。

    可無論是王十八,還是暗中窺視的六位老祖宗,面色都極爲平靜,似乎早已預料到這一幕。

    嬰兒眨了眨眼,竟晦澀開口道:“你,是誰?”

    王十八遍體生涼,面上卻不動聲色,恭敬行禮,“天機閣第十八代入世弟子,王十八。”

    嬰兒神色略微茫然,又問道:“我,是誰?”

    王十八猶豫半晌,小心翼翼道:“寧立與許君之子,寧鈺。”

    嬰兒似乎想起了什麼,稚嫩掌心中有光芒凝聚,“區區凡人,也敢賜名於我,何不領死?”

    見到這一幕,王十八心底陡然驚悚,連忙催動道法,凝聚一道星芒護在身前。

    臥房內,忽有一大片光芒似隕星般,重重砸在王十八身上。

    ‘轟!’

    一聲巨響。

    泛着淡金流光的星芒屏障,宛若瓷器砸地般,寸寸破碎。

    緊接着,王十八的身體也被這股巨力擊飛,撞門而出,仰面倒地,口吐鮮血,昏厥過去。

    一招,便險些殺死一位一品巔峯高手。

    守在臥房外的許清與許君,見此一幕,大驚失色。

    兩人此時也顧不得王十八,只想儘快走入屋子裏探查情況。

    可......入門之後,她們卻只瞧見地面一片狼藉,而牀榻上,只有兩個睡得正酣的嬰兒。

    許君抱起兩個嬰兒,低聲哽咽。

    許清在一旁,緩緩拍着姐姐的後背,輕聲安慰。

    而在暗處靜靜看着這一幕的六位天順地仙,卻是神色各異。

    村長一直在沉默。

    最後,聽雨軒老祖雲櫻寒着臉,冷哼一聲,走出山門,欲親自出手。

    可就在她走出山門的那一刻,便被從天落下的一巴掌,打落天順之境,此後——下落不明。

    至於餘下四位天順地仙,則是緘默不言。

    天順地仙不可入世,這是村長定下的規矩。

    當然,這三千年來,定下這個規矩的村長,卻總是閒來無事之時,走出村子,在俗世徘徊。

    這五位天順地仙早便明白,這規矩啊——是給他們定的。

    聽雨軒老祖宗生死不明,引得聽雨軒大怒,卻無人敢去尋柳村的麻煩,只好將這股怒氣發泄在許君身上。

    於是,聽雨軒內有一條命令傳下——入世弟子許君,回山領罪!

    不久後,寧立帶着仵世子陽回到院子。

    王十八從昏厥中醒來,將一切托盤而出。

    寧立沉默的看着許君懷裏的兩個孩子,沉默良久。

    他沒有責怪王十八,也沒有心生憤怒。

    他只是覺得眼前的這一切,極爲荒唐。

    王十八說,這便是命,無人能改。

    當然,此時的他並不知道,自己會在七年之後,撿到一個被人遺棄的白髮嬰兒。

    而這個生來白頭的嬰兒,會在多年以後,以命運之名臨世。

    ——誰說命運不可改?

    ——我,即是天命!

    話回方纔。

    許君誕下兩子,以洋兒和鈺兒爲名。

    寧立日夜守在許君身側。

    短短兩日之內,寧鈺醒來兩次,每一次都是口吐人言,甚至對寧立與許君生了殺意,要殺死這兩位不知所謂的凡人。.七

    寧立手持天書,有堪比不惑上境的實力,自然無懼。

    可,許君卻被寧鈺打的數次重傷垂死。

    半月時日,王十八與寧立聯手,在寧鈺身上佈下九十八道縛靈之陣,讓寧鈺陷入昏睡。

    即便是如此,寧鈺仍是在睡夢之中,一次次打碎這些陣法,數日一醒。

    當他醒來之時,便會再對兩位父母下殺手。

    就在這時,聽雨軒的命令傳了過來,讓許君回山領罪。

    許君深知鑄成大錯,但孩兒之事沒有妥善解決,便拒不從令。

    王十八說,當今世上若能梳理此事,便只有那位傳說中的柳村村長了。

    於是,在經過一番商榷後。

    寧立與許君將洋兒託付給天風國皇帝陛下,之後便帶着寧鈺踏上了尋找柳村的道路。

    皇帝陛下對寧立的託付不敢大意,欲當做親子撫養,可朝堂上下都知道,皇帝陛下後宮唯有皇后娘娘一人,而皇后娘娘如今仍懷着龍子,莫名其妙多出個孩子,自然會引發波瀾。

    於是,江嘆之便浮出水面。

    經過御書房一番商榷後,江嘆之領了聖旨,也是在當日,江府傳出江家嫡子江洋降生的消息。

    至於十餘年後,江洋改名許洋,則是江嘆之不敢讓‘寧’這一姓氏,透露給天下人知曉,只好讓江洋隨母姓。

    這也是二十多年來,無論許洋做些什麼事情,皇帝陛下與江家始終堅定站在其身後的緣由。

    哪怕是,許洋親手搞出來了個比督察院還要厲害的西荊樓,皇帝陛下也默默看在眼裏,從無打壓。

    二十餘年後,寧鈺入萬京,江嘆之曾親口對許洋說過——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你不可與寧鈺爲敵。

    他這是不願讓兄弟相殘。

    當然,他並不知道,以許洋的智慧,早就將身世摸得一清二楚。

    再看另一邊。

    寧立與許君來到白玉山下。

    兩人在山下,跪了整整一年,柳村村長才終於開了山門。

    寧立欲帶許君一同入柳村,許君經過深思熟慮,還是無法割捨聽雨軒的養育之恩,自願將一切罪孽盡攬。

    臨行前,許君淚眼模糊,抱着寧鈺久久不願撒手。

    淚水滴落在寧鈺臉上,將他喚醒。

    寧立微微眯眼,摸出三卷天書,不敢掉以輕心。

    可這一次,從睡夢中醒來的寧鈺,卻沒有再下殺手。

    他緩緩伸出小手,將許君臉上的淚痕擦去,輕聲呢喃道:“娘......別哭。”

    寧立驀然色變,他似乎不敢相信,這竟然出自寧鈺之口。

    許君看向寧立,顫聲道:“聽到了嗎,鈺兒......是我們的孩子啊!”

    故事的最後。

    在許君的注視下,一襲白衫的寧立,抱着沉沉睡去的寧鈺,走過了雲霧籠罩下的殘破木橋。

    自此,寧鈺開始了長達二十餘年的柳村生活。

    而許君,則在許清的陪伴下,回返聽雨軒,被打斷全身經脈,斷絕武道之路,罰入斷魂淵下,終生不可出。

    柳村很好。

    村子裏的長輩,待寧鈺很是和善,就連最有威嚴的村長,待寧鈺也是極爲和藹可親,閒暇之時,總會拉着寧鈺嘮一嘮家長裏短,他們教會了寧鈺許多書中學不來的道理。

    斷魂淵不好。

    斷魂淵之下,每日都是黯淡無光,身處此處,仿似被裹入無盡黑夜,未知與黑暗,是最爲殘酷的刑罰,而許君會活在這種痛苦中,無法解脫。

    許君很孤獨,也很害怕,她每日夢醒過後,都會掩面哭泣。

    但她知道,這是在爲兒子贖罪。

    於是,她便不再孤獨,不再害怕。

    一晃而過......便是二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