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蟬聲且送陽西 >第703章 給王姑娘,買串糖葫蘆
    煙霧漸漸消散。

    江川與王安琪的身影顯露出來。

    先前被一巴掌抽飛的銀裘公子從地上爬起來,捂着臉走到江川身後,埋怨道:“江兄,我都說了,這司涯定不會放任此事,你看看,咱倆完了。”

    這廝被王安琪抽了一巴掌後,竟是絲毫無傷,絕非尋常一品能比。

    王安琪揮袖驅散身前霧氣,終於正眼看向銀裘公子。

    銀裘公子見美人投目,連忙殷切拱手道:“在下名爲言海,北滄國人。”

    江湖榜九,塵年酒——言海。

    竟是他?

    王安琪面色緊繃,終於有了幾分後怕。

    她星夜兼程,自聽雨軒一路趕來,從未停息,耗費不少氣力,抵達萬京之時,一身武道實力,失了六七成。

    先前不過吃了江川一刀,便受了重傷,若說硬憑着雲虛步逃走,倒也有幾分把握。

    若是這塵年酒一同出手,兩人聯手之下,頃刻間便能將她身位封鎖,置於死地。

    這兩人,可都是江湖俠客榜排名前十的高手。

    可......方纔那言海,被扇了一巴掌,卻沒有躲閃之意,倒也不知爲何。

    似是瞧出了王安琪的疑惑,言海微微一笑,頷首道:“在下行走江湖,向來不對柔弱女子出手。”

    倒是做足了派頭。

    江川轉身看向許洋,皺眉問道:“司涯兄,此事乃是我與王安琪的私仇,你莫非要插手?”

    許洋聞言,忽而停步不前,不知在思慮些什麼。

    言海猛地皺眉,一把捂住江川的嘴,大聲道:“不是私仇,不是私仇!是羨魚姑娘讓我們來的,司涯兄切莫聽這小子胡說八道。”

    江川不解,正要開口。

    言海壓低嗓音,急促說道:“你他孃的是傻子不成,你說是私仇,與咱們主子沒關係,今兒個咱倆都得死在這兒!沒有主子的面子在,咱倆算個屁啊!你腦子是不是有病!”

    江川默然不語,此言有理。

    這......可是在萬京城。

    萬京,是江家的地盤。

    萬京,也是西荊樓的地盤。

    許洋想了一會兒,略微擡手。

    ‘唰!’

    破空聲傳來。

    下一刻,有十餘道黑袍蒙面身影緩緩浮現。

    言海掃了一眼,心頭微震,乾笑兩聲,“哈哈,這是做什麼,怎麼說着說着......還拉出來這麼多一品高手?有些嚇人啊,司涯兄。”

    許洋麪帶笑意,輕輕拍掌。

    ‘唰!’

    又是一道劃破空氣的聲音傳來。

    拐角盡頭,又是十餘道黑影浮現。

    兩撥人,一前一後,堵着所有出路,足足三十餘人,皆是一品。

    這一手,連王安琪都愣在原處,腦海一片嗡鳴。

    西荊樓,不是躲於暗角陰溝的老鼠嗎?

    怎麼會有這麼多高手?

    簡直......堪比棋閣十四門的所有高手相合!

    江川神情緊繃,皺眉道:“司涯兄,你我在江湖上,也曾意氣相逢。今日,當真不留一絲情面?”

    許洋沉吟道:“一品高手死後,身軀會化天地之力消散,倒也無法留你全屍。不如這樣,你可將遺言說出,待你死後,我定然傾力爲之。此事傳入江湖,也是美談。”

    江川凝噎。

    好一個美談。

    言海苦笑道:“司涯兄,這樣,你將這廝宰了,留我一命。我可沒對王姑娘出手,反而被打了一巴掌,此事......斷然與我無關啊。”

    許洋搖頭道:

    “素聞塵年酒與綠蛇是結拜兄弟,同生共死。今日我殺綠蛇,放塵年酒走,那可是隱患啊。不說你今日在此,即便你今日不在此地,我殺了綠蛇後,也得派人去江湖先一步把你抓出來砍死。你知道的,我這人斬草之後,向來除根。”

    言海笑意斂起,微微眯眼,“沒得談了?”

    許洋擺手,“有,怎麼沒有。”

    說到這兒,他聲音一頓,溫潤笑道:

    “我是個生意人,只看利害。你看,今日啊,你們二人若是抵抗,雖是必死無疑,卻也能殺我幾個兄弟。我們商量一下,你們兩人不做抵抗,束手就擒,如此也能讓我少死幾個兄弟?”

    江川眉頭緊蹙,剛要呵斥。

    言海卻是目光一亮,大聲道:“好!”

    怎麼一個好,或許很少人看得明白,幸運的是,言海能看明白,因而找到了一線生機。

    言海將江川手中的刀奪來,狠狠摔地,然後又舉起雙手,示意不做抵抗,看到江川仍是一臉茫然,不由得怒斥道:“你個傻蛋兒,跟我學着!”

    江川猶豫片刻,還是覺着自家兄弟不會害他。

    隨着兩人束手之後,許洋輕輕擺手,十餘位一品高手便走入巷子,將兩人抓起,刀劍橫頸。

    做完了這些,許洋朝王安琪拱手笑道:“王姑娘,一年有餘不見,倒是越發颯爽。”

    此時的王安琪,身上臉上皆是灰塵,頭髮如雞窩般蓬亂,若不是漂亮的臉蛋兒和盈盈半握的腰肢,或許會有人將其當做一個路邊的小乞兒。

    王安琪拍了拍身上灰塵,走向許洋,從懷裏摸出封信遞出,“寧鈺寫給你的信。”

    許洋接過來,看了一眼皺巴巴的封口,“看過了?”

    王安琪搖頭道:“沒有。”

    街上行人漸漸多了起來,小販的叫賣聲,嘈雜響亮。

    萬京城,果然還是這般繁華。

    許洋往街上走,隨意拆開信封,低眉閱覽。

    王安琪跟在許洋身後,猶豫半晌,還是問道:“西荊樓爲何有這麼多一品高手?”

    許洋看了王安琪一眼,解釋道:

    “非我自誇,江家有錢,很有錢,是你想象不到的富有,在這個世上,錢財能辦到許多事情,譬如招攬人才。而最重要的是,我有眼光,很有眼光,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是你永遠也看不到的地方。”

    王安琪愣了一下,這廝......莫非是在說我又窮又傻?

    許洋笑了笑,繼續道:“我知道你還想問什麼。你想問,爲何那兩人,願意束手就擒?”

    王安琪點頭,“嗯。”

    許洋掃了眼人海般的街道,走向不遠處的小攤,輕聲道:

    “言海與江川,區區武者,在江湖上是很厲害,不過對我而言,卻不算什麼。但是......他們身後那位羨魚姑娘,莫說是我,就連不可知之地的六位老祖宗都不敢輕易招惹。我雖不懼事,卻怕麻煩。有些時候不殺人,比殺人更好。”

    王安琪沒聽懂,卻沒插話。

    許洋停步一處攤子前,極有耐心的解釋道:

    “他們殺你,我去救你,他們膽敢反抗,必死無疑,這件事說出去,我是在理的。但他們一旦束手,我便不能輕易殺人,否則便是墮了羨魚姑娘的臉面。你知道的,人活得越久,臉面就越重要。”

    王安琪忽而恍然大悟,“你是要將他們抓起來,以此迫使羨魚姑娘派人來說情,如果他們被救了,羨魚姑娘便會欠你一個人情,人活得越久,越是要臉面,也越是重人情。”

    許洋頗爲意外的看了王安琪一眼,讚賞道:

    “不錯,若有人來救,我賺了人情,便可在來日起到效用。若無人來救,我也會將他們放了,給羨魚姑娘留足臉面。區區兩位一品武者,我不在乎,也不會放在心上。”

    “但他們既然能起到這麼大的作用,我留他們一條狗命,也是無妨。更何況,此事對於他們而言,也是極大的好事,此爲......雙贏之策。”

    許洋若真想殺江川和言海,揮揮手便是,哪裏用得着說那麼多廢話?

    說那麼多話,便是爲了留出足夠的時間,讓這兩人悟出話裏藏着的意思。

    所幸,言海在電光火石間,看到了許洋遞出的陽謀,便義無反顧的走了進去。

    這便是他抓住的一線生機。

    因爲他......無路可走。

    王安琪理了理思緒,搖頭道:“你們這些天機榜上的人,沒有一個是善茬。”

    許洋笑了笑,從攤子前拿起一串糖葫蘆,遞給王安琪,“猜猜信裏寫了些什麼?”

    這是許洋第二次問出這句話。

    王安琪微微一怔,下意識接過糖葫蘆。

    許洋聳了聳肩,兩手一攤,無奈道:“寧鈺這小子,信裏整整兩百二十八個字,這廝罵了我足足兩百一十九個字,最後就留下了一句話——給王姑娘,買串糖葫蘆。”

    王安琪低眉看着這串紅燦燦的糖葫蘆,目光漸漸模糊。

    她笑中帶淚,小口咬下。

    糖葫蘆很甜,心頭卻極酸。

    王安琪別過臉去,小聲哽咽着,斷斷續續說道:“不好喫,一點兒都不好喫。以後再也不吃了。”

    許洋看着這個極力掩飾淚水的可憐姑娘,嘆了口氣。

    他沉默半晌,終於說道:

    “今日過後,沒有人敢在萬京城販賣糖葫蘆......嗯,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