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殘影掠過,將數十騎撞的人仰馬翻,先前那些個以鐵槍架着陳子期的將士,皆仰面倒飛出去,重重摔落地面,口吐鮮血而亡。
大黃狗凌空飛來,叼着陳子期的衣袍,往上輕拽。
‘譁——’
陳子期借力翻騰而起,在半空一個回身便穩穩落在大黃狗背上。
下一刻,方纔被撞出的空隙,又有數十騎填滿,將陳子期與大黃狗圍得水泄不通。
大黃狗環顧四面,目光深邃,緩緩往前踏出一步,仰面高嘯,“嗷!!”
聲音似宛若電閃雷鳴般,瞬息傳出百餘丈,響徹天地,這聲音夾雜勢不可擋的劍勢,宛若霹靂,震在每一個人心頭。
“噗!”
一位相距七八步外的騎兵猛然吐出一大口鮮血,身子一軟,轟然落馬,竟被外泄的劍意活生生震死。
當然,只懂得衝鋒陷陣的將士們卻是瞧不明白,以爲這位騎兵只是膽子太小,被活生生嚇死。
如此,也夠悚然。
前方十餘騎頓時頭皮發麻,正要拼力死戰,卻見胯下戰馬忽而淒厲嘶鳴,緩緩後撤。
大黃狗轉身,再踏出一步。
後方十餘匹戰馬,也是一聲嘶鳴,卻非緩緩退去,而是掉頭逃竄,任騎在戰馬上的將士如何鞭打,這戰馬都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般,癲狂逃竄。
不斷涌來的戰馬與癲狂逃竄的戰馬相撞,霎時便是轟然一片,接着,越來越多的戰馬奪路而逃,宛若無頭蒼蠅般,在騎兵戰陣之中胡亂衝撞。
一時,騎兵陣形大亂,本是圍得水泄不通的包圍圈,也被撕扯出一個又一個裂痕。
遠處,觀望着這一幕的楚葉,揚起長槍,大聲道:“穩固陣型!”
將士聽得懂號令,再以繮繩控馬,方能列陣而戰,可......如今這越來越多的戰馬陷於混亂,根本無從迴應,又如何穩固陣型?
楚葉目眥欲裂,心頭滴血,正要再發號令,卻見百步之外,一道殘影朝他徑直衝來。
正是疾行而來的大黃狗。
有道是,擒賊先擒王,這道理三歲稚童都懂。
而在這亂軍之中,若要憑藉蠻力殺光數千人,幾乎不可能,若要破城而入,自然要先殺領頭之將。
陳子期握緊清池劍,目光緊緊盯着楚葉,殺心驟起。
楚葉呼吸一窒,連忙調轉馬頭往步卒陣中衝去,大聲道:“攔下遮天,賞千金!”
這一次,他說的可不是斬下遮天頭顱,而是攔下遮天。
由此可見,這楚葉心中已然慌亂。
不過,重金之下,多是匹夫之勇。
‘千金’兩字,雖不是兵器,卻直刺心扉。
楚葉退入中軍,頓有數十位手持圓盾與長矛的步卒踏前數步,將戰陣合攏,欲爲千金搏命。
這圓盾長矛,可攔的下悍馬,卻攔不下大黃狗。
只見,大黃狗臨陣之時,猛然一踩,在地面踏出兩隻清晰可見的爪印,接着便是飛越圓盾,凌空闖入中軍。
陳子期在躍至之時,提着清池劍向下橫掃斜劈,所過之處,左右步卒頸間皆染上一抹猩紅,接着便是捂着脖子,掌間溢血,軟倒在地。
楚葉一邊策馬狂奔,一邊轉身看去,頓時膽顫心驚,驚呼出口,“快,攔下他!”
手持長矛的紅甲步卒,宛若雨水填渠般,將楚葉過路後的道路悉數填滿,迎着陳子期,狠狠刺出長矛。
足足兩千步卒,宛若人海,單是掃眼看去,便是目亂神迷,陳子期一邊砍飛刺來的長矛,一邊竭力遞出一劍又一劍,割下一顆顆好頭顱,卻在一個回身,便丟失了楚葉的方向。
陳子期正懊惱時,卻見大黃狗嗅了嗅鼻子,竭力朝一個方向衝去,一路撞飛層疊步卒,像是一顆巨石沉河,砸起朵朵浪花,只是這每一朵浪花,都帶着刺目的猩紅。
眼前盡是紅甲,耳畔盡是喊殺,遮天蔽日,排山倒海。
陳子期的身軀各處不斷被長矛挑刺,不知何時......胸口竟被剮蹭出大片血肉,終於受了傷。
他騎在大黃狗身上,一路揮砍,足足砍殺了上百人後,心頭也終於生了一絲疲累,手臂痠軟至極,連擡劍揮出的動作,也有些喫不消。
他似乎想不明白,爲何......在這數千人的護衛下,仍能被尋到蹤跡?
陳子期也是微微一愣,“楚葉?”
楚葉大驚失色,咬牙提槍,遙遙朝陳子期肩頭刺去。
陳子期回過神後,心頭大喜,藉着大黃狗的飛躍之力,在半空躍下,直撲楚葉而去,擡起清池木劍,狠狠下劈。
‘嚓!’
清池劍微泛白光,將楚葉手中長槍斬斷,劍勢不止,更是連楚葉騎着的戰馬砍翻在地。
‘轟!’
楚葉落馬,身子撞上一大片紅甲將士,也顧不得疼痛,連忙爬起身,大聲喊道:“攔下遮天!”
可這時,身前身後的紅甲將士,卻遲疑不動,甚至有不少將士悄然後撤幾步,讓出身位。
楚葉所處之地,頓時留下一大片空隙。
他剛要破口大罵,卻瞧見陳子期提着劍緩步走來。
此時的陳子期,臉上、身上、衣袍上、鬢髮上,皆是粘稠鮮血,仿似從修羅場爬出來的厲鬼,浴血而歸。
陳子期面上帶着淡淡笑意,長長呼出口氣,狠狠一腳狠狠將楚葉踹翻在地,不待楚葉起身,又是一腳踩在楚葉胸口,讓其無法起身。
最後,他伸手抓着楚葉的頭髮,肅然道:“你先別動。”
是啊,千萬別動,否則一劍砍不下頭,受苦的還是你自己。
從這點,也可以瞧出陳子期還是個心地善良的好人。
不過,楚葉似乎瞧不出陳子期的善意。
聞言之後,便被嚇得渾身顫抖,心驚膽戰,求饒的話還未說出口,便被陳子期一劍給斬下頭顱。
乾脆利落!
大黃狗邁着輕緩的步子走來,斜睨了眼陳子期。
陳子期視周旁越聚越多的紅甲將士於無物。
他在無數人驚顫的目光下,提着楚葉的頭髮,將這顆仍在淌血的頭顱綁在清池木劍上,略微挑起,繞了整整一圈,才緩慢說道:“楚葉已死,你等若爲他戰,便來殺我。”
周旁將士們,環顧一眼,猶豫半晌,遲疑不定。.biqugé
陳子期樂呵笑道:“看來,這楚葉還真不是個受人愛戴的將軍。”
他在眼裏看來,一個人若是因爲一件事情產生了猶豫,那麼這件事情走向正反兩面的機會,都是五成。
這個時候,只需要略施手段,便能影響這個人的選擇。
人,往往是從衆的性子,只要身邊第一個人做出決定,便會有第二個人,第三個人,直至......最後一個人。
於是,陳子期眸光微閃,將目光放在方纔悄然後撤的幾位將士身上,再伸手向前,輕往外撥,這意思啊很明顯。
——讓路。
這充斥殺意的目光,讓這些本就生了膽怯的將士更是懼怕,不禁心頭一顫,連忙讓開前路,留出一條通道,低眉不語。
大黃狗很合時宜的往前走了幾步。
陳子期再將手輕微外撥。
接着......一個又一個人選擇讓路,起初只是三五個,之後便是數十個,最後竟成了烏拉拉一大片。
當然,也確實是有些心懷熱血的將士不願讓路,但在瞧見了周旁盡是讓路之人後,咬牙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緊隨旁人,只好在心中告訴自己,這是大勢,無人可挽。
這一幕,就像是湖中分潮,層層退去,又像夕陽漫山,連綿不絕。
可稱壯觀。
陳子期環顧四面,一手持劍挑起楚葉頭顱,另一手抓着大黃狗的鬃毛,嘴角掛着淺淺笑意,輕緩道:“有趣。”
在無數人的注目下,大黃狗悠哉前行,似閒庭漫步,一路走入皇宮,跨門而入。
而在這整個過程裏,竟是沒有一個人說話,場面始終寂靜無聲。
千軍萬馬——避白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