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之上,斜月皎潔,羣星璀璨。
寧不凡擡頭看着皎潔月光,心中微微惘然。
回過神來,正好瞧見李夢璃帶着雲瀟瀟也上了斷崖。
寧不凡看向雲瀟瀟,問道:“我娘呢?”
聽到這句話。
李夢璃的眸子裏,閃過一絲詫異。
寧鈺之前的模樣,極爲陌生,仿似成了另一個人。
但......他出來的第一件事,是要找許君,還喚許君爲娘。
從這裏,便能看出,他仍是寧鈺。
雲瀟瀟倒是面色平靜,看了眼左前方的高聳山峯,回道:“你翻過這座山,便能瞧見一層階梯,沿着階梯下去,約莫二三十丈,便能瞧見一座小院子,你娘在那裏等你。不過......在你去見她之前,你要告訴我,在祭壇裏,你酣睡的這些日子......發生了什麼?”
寧不凡想了一會兒,伸手摸向雲瀟瀟的頭,輕輕拍了拍,緩聲道:“我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很漫長......像是有幾千年那麼長。在夢裏,我大概見到過你,還時常拍你的頭。你來告訴我,這個夢,是不是真的?”
雲瀟瀟心頭一顫,愣在原地。
這怎麼會是夢呢?
這分明就是她數千年的記憶裏,最溫暖的那段時光。
雲瀟瀟踏前一步,凝視着寧鈺的眸子,“在夢裏,你還看到了什麼?”
寧鈺收回手,將另一手中的鳥蛋拿來,展向身前,“我看到......有一個面容模糊的人,將一頭巨龍封印在萬丈冰面之下,取其龍珠,封入一魂。又將一隻五色鳥殺死,取其鳳髓,封入一魂。做完了這些,他拿着一件白玉棋盤,封入一魂。”
血肉融入地脈,化作天下龍脈,三魂封入神器,七魄化作魂兵。
雲瀟瀟放緩呼吸,“除了三魂,還有七魄。”
“七魄?”
寧不凡想了一會兒,娓娓道來,“碎星劍、望斷簫、星幡、落日弓、錦斕袈裟。”
雲瀟瀟沉默片刻,“這是五魄。”
寧不凡邁步走向山脈,踩着漣漪步步升起,“餘下兩魄,被一位小和尚,親手栽在白玉山下的村子裏。”
柳村村長,曾經是一位和尚,這是鮮有人知的隱祕。
村長將紅塵仙的兩魄,以道法化作兩棵樹,栽在屋子前,這件事兒,連雲瀟瀟都不知道。
雲瀟瀟沿着寧不凡走過的劍氣,緊緊跟隨,追問道:“三卷天書是什麼?”
寧不凡回身,看了雲瀟瀟一眼,默然道:
“天書不是三卷,而是五卷。天字卷,地字卷,人字卷,鬼字卷,神字卷。我臨死......我夢中的人臨死前,將一些回憶寫下,就成了這五卷天書。之後,那人將天、地、人,這三卷書傳了下去。鬼、神兩卷,則封入劍域,有緣者可得。”
天、地、人、鬼、神,這是五卷天書的古稱。
天字卷,又稱明字卷,記載世間萬法。
地字卷,又稱日字卷,記載大道三千。
人字卷,又稱月字卷,記載人間道理。
至於,鬼、神兩卷天書,則在漫長的歲月裏,始終靜靜躺在劍域,假若當初去劍域救葉辰的寧不凡,有着足夠的實力,他或許能夠提前得到那兩卷天書。
這世間曾有傳言,若有朝一日能夠悟透天書,便能立地登仙,這並非虛言。
擁有了紅塵仙數千年的回憶與道法,怎能連仙門都無法跨過?
此時,寧不凡說出口的,都是淹沒在時間長河中的隱祕。
雲瀟瀟越聽越覺驚悚,越聽越是敬畏,聽到最後,連頭都不敢再擡,只敢垂首下去。
她在這一刻,終於明白。
祂,在死去三千餘年後。
終於......回來了。
......
東荒國,汴梁城。
一處橋洞下。
普智盤膝坐地,看着風塵僕僕趕來的王十九,笑道:“施主,來此何事?”
王十九一把抓起普智的袈裟,往上提起,惡狠狠道:
“別他孃的廢話,打劫!”
普智面色微僵,伸手拽了拽自個兒破了一個又一個洞的袈裟,苦笑道:“小僧昨日爲了乞食,還將錫杖當了去,換做兩三個大錢,吃了幾個熱饅頭。小僧......實在貧寒啊!”
咱們說句實在話,普智這禿子瞧着落魄,其實啊,他渾身皆是寶物。
這廝價值不菲的錫杖當了兩三個大錢,純屬是爲了體會人間。
再說他乞食之時,手裏拿着的那個紫金鉢盂,好傢伙,價值連城都是往小了說。
至於......他身上披着的袈裟,名爲‘錦斕’,是三重天的傳承至寶,價值更是不可估量。
如今,這一身是寶的傢伙,當着真正貧寒的王十九面前,說自個兒貧寒,可真是——出家人不打誑語,只說誑語。
王十九挑了挑眉,一腳將普智踹倒在地,“禿子,你若再給我遮遮掩掩、含糊其辭,我一拳打死你,你信不信?”
普智輕輕嘆了口氣,目光復雜。
咱倆咋說都是不惑高手,能不能給和尚留點兒面子?
不過,也沒啥辦法。
畢竟,雖說同爲不惑上境,王十九這個不惑,那可不是一般的厲害。
這廝偏要恃強凌弱,你能奈何?
普智坐起身,樂呵一笑,以含蓄的語氣說道:“施主是來......結善緣的吧?”
只要王十九說上一聲是,普智就找個臺階下,順其自然。
誰料......
‘嘭!’
王十九一腳將普智踹出十餘丈,飛身過去,再提着普智的衣裳往上一提,“我結你姥姥!”
“快將銅板兒給老子掏出來!”
“再不拿出來,老子給你打成孽緣。”
普智聞言,沉默少許,覺着這廝着實蠻橫,令人暗惱。
有道是,威武不能屈。
既然你如此不客氣,那我......
普智當即從懷裏摸出紫金鉢盂,鉢盂裏靜靜躺着一枚微微泛亮的銅板兒。
那我打不過你,就跟你客氣客氣。
“磨磨蹭蹭。”
王十九瞪了普智一眼,伸手奪過這枚銅板兒,又是一腳狠狠踹在普智臉上,將普智踹翻在地,“狗禿子,你早拿出來,不就少喫點兒苦頭?”
話音落下,他身影微微一掠,悄然隱去。
普智雙手撐地起身,抹了把鼻血,立在月光下,望着天上皎潔明月,長長嘆了口氣。
這年頭的人,對出家人的惡意,怎麼就這麼大呢?
當個和尚,都拿着碗乞食了,爲何還要遭人打家劫舍?
這個世上的好人,越來越少了。
當真是......人心不古。